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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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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30 13:3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幕

  惊红骇绿的标语、大小字报横七竖八地贴满剧场,火药味刺鼻,不过用的净是些读不懂的文字如西夏文、土火罗文,以及片言只语的汉文“联合起来”、“砸烂”、
“万炮”、“火烧”“油炸”“全无敌”之类。漫画也多为变了形的。(以上可由演职人员拎着浆糊桶用扫帚当场刷贴,也可事先贴好在那里)
甲乙二说唱人各弹一吉它从舞台两侧登场,唱着“人生一台戏”之类的老调,缓缓来到舞台中间,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台上台下、演的看的、虚的实的、真的假的这些艺人们的日常话头。少不了发些牢骚,例如,老跑龙套不行,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都不把你当个正经人看待,当明星也不好,天南海北什么瘪三都用臭意念来浑身上下地摸你。到后来他们又老王卖瓜,说在一个你是你、我是我、谁不
关心谁、谁也不理解谁的世界里,也就是演员这路人,能用自己的嘴抒别人的情而不收劳务费,让别人的魂附自己的体而不必交房租。
乙:(拍拍甲的胸脯问)那你今晚代表哪个?
甲:是意大利某剧院的小丑演员,叫达里奥•福。(指指乙的便便大腹问)你呢?
乙:世界大舞台的主持人、历史连续剧的总监制(说到此处俨然进入了角色)、那个达什么的老板。(经甲纠正)达里奥•福。既然也是这个行道的,想必是空长了一副皮囊,装着些乱七八糟的别人--我(稍回到演员的身份)也是一样。
  (以下一段甲乙此说彼应,语速加快)
甲:(拍胸脯)代表吃不饱饭的
乙:(拍胸脯)代表抽油去脂的
甲:(拍胸脯)娶不起老婆的
乙:(拍胸脯)急需补肾的
甲:(拍胸脯)有理没处讲的
乙:(拍胸脯)买断电视频道的
甲:(拍胸脯)有冤没处伸的
乙:(拍胸脯)警车开路的
甲:(拍胸脯)八口人住一间屋的
乙:(拍胸脯)一个人住八套房的
甲:(拍胸脯)为交学费祖孙三代背一夏天沙子的
乙:(拍胸脯)孩子上英国小学法国中学美国大学的
甲:(拍胸脯)上有老下有小前有灾后有病可偏偏又让下岗的
乙:(拍胸脯)性按摩金盆洗脚不太过瘾正驾着宝马去寻寻觅觅的
甲:(拍胸脯)属马属牛由人驱使属羊属鸡凭人宰割属蝼属蚁任人践踏的
乙:(拍胸脯)屠一城人卷一国人诓一世人他想怎么就怎么做什么就什么的
甲:(拍胸脯)弱的小的苦的惨的穷的困的卑的贱的低的下的(被乙止住)
乙:你那都在小数点后面我是前面的
甲:这么说,你我是黑白不混淆、水火不相容了!
乙:穷人和富人,也许。戏子和老板可不是这种关系。
甲:达里奥•福不是你说的那种戏子。
乙:还能是哪种!心里社会主义,脑袋向左看齐,刷点革命标语,跟美国斗斗嘴皮。
甲:他如今可是占领了这个剧院。
乙:罢工——嫌钱少了?
甲:演出《无政府主义者属意外死亡》,揭露你们腐败、残暴、伪诈、什马东西。
乙:我还以为又要闹巴黎公社十月革命呢,差点冒汗。(手打莲蓬环顾剧场),这些废话都是他写的?戏子绕来绕去不过演戏,闹去闹来还是没戏。来来来,把灯都给我打开,幕拉开,让他们敞开了演!(二人将幕拉向两边,并分坐在左右台角)

第一幕

舞台无他物,只有房顶上吊下一根绳索拴着一沙袋,正秋千似地左右摇荡,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几分钟后摆动停止,警察局长上场,围着沙袋悠游三圈,酒足饭饱地拍拍沙袋。
局长:不多不少摆了十五分钟。这家伙,比电子石英钟好,不用换电池;比日晷强,不用等靠太阳,放地窖里都报时;比沙漏醒目,催人奋进。时不时还哭哭啼啼的,警察局就需要这种生物型闹钟。小子这会儿不吭声了,这玩艺儿摇篮似的,就是催眠。
   (警长风风火火冲入,扑向沙袋一通老拳,末了还泰森似地咬了几口,踢上两脚)
警长:越想越火,气死我了。贪污抢劫贩毒卖淫杀人放火,你干什么我都不拦着,就是搞这无政府还他们主义我绝不答应!(指点着沙袋)你是克谁呢?(转身冲局长)他们要是得了势,第一拨回家的就得是咱们!那警察再就业能干什么呀?熊猫不许打,老虎不许打,黑天鹅不许打,白狐狸不许打,一不小心就打死只珍稀保护动物触犯刑律,哪儿像是草民可以闭着眼睛打了白打。难道要让咱们跟猫抢饭碗,成天埋伏在洞口捉拿老鼠不成?我他娘的--
   (又扑过去,被局长拦住)
局长:行了行了,该干吗干吗去。(胡鲁着沙袋)打疼了吧,叔叔是恨你不走正道,为娘我(以上三字用小曲儿哼出)给孩子按摩按摩(半蹲下用屁股在沙袋上有韵律地磨磨蹭蹭,换上唐山一带的口音,指点着剧场里的标语阴阳怪气地念了一段顺口溜。如能配上不三不四的音乐则效果更佳)

闹啥人类大同耶
这天下还不都是人家的
歇着吧你个小嗓儿小喇叭
口儿小的叫不过口儿大的
腿儿长的先富一步到明儿个
腿儿短的奔五代十国嘎悠着
跟定了有钱有势的没亏儿吃(掏出什么放嘴里)
美国带来的糖豆它甜着呢

   (改普通话)哎,这屁股怎么冰凉冰凉的?(转身弯腰仔细打量了沙袋一番)这小子早没气了,主义者这么不经折腾,主义靠谁养活呢?
   (警长拎着一副拳击手套上)
警长:不捶死这日的我心里不踏实,晚上做梦都得是失业变丧家犬满街流浪一身癞痢。(抓裆挠背)
局长:(盯着警长)他已经死了。
警长:死了?好哇!可惜了可我这副手套白买了。
局长:(继续盯着警长,幽幽地)没白买,开发票了吗?
警长:(掏出发票递给局长)给报?
局长:想什么呢?这是证据。
警长:什么证据?
局长:打死人的证据。
警长:(有些乱了手脚)咱们打死他的证据?
局长:你打死他的证据。
警长:(急红白脸)可是您发的话而且先动的手啊!
局长:照你的意思,他的死是咱俩合股,我控股?
警长:我占小头。
局长:(慢声细语)咱俩签过字的股份合作协议书你有么?
警长:没--有(如半萎的阴茎,全无先前的气势)
局长:(激昂起来)你这也叫警察?不等无政府主义闹成了就应该滚下岗!知道什么叫证据不?分儿分儿学生的命根儿。对于警察,记住喽,证据证据再证据!(拍拍警长愁云惨雾的脸蛋儿)傻小子,瞧给你吓的,首长能出卖你么?说句交心的话:瞅着你爱憎分明的立场,我心里甭提多喜欢了,真想代表全世界的富人认你当干儿子给压岁钱。不是要你打死人的证据,更不是要我打死人的证据,要的是那个小兔崽子在押期间什么暴病不治啦什么犯神经病自杀啦总之是不赖你不赖我不赖警察不赖政府不赖国家的证据!
警长:(风风火火欲出)我这就去找!
局长:你这是去哪儿找呀?是去街上撵小蜜呀还是到农村抓蝈蝈?(指着自己太阳穴)开动脑筋在这儿找!别显得跟四条腿儿动物似的老也不进化!
   (二人备着手在舞台上踱去踱来,作冥思苦索状。舞台转暗,依稀可见局长不时做摇头否定的动作;警长正着走了倒着走、横着走,仍不见灵感至,便肩起沙袋走。这段时间留给说唱人,听他们关于人、百姓、阶级、生命、真实之类的议论,全不必拘泥于剧情。几分钟后,不必等说唱人的话讲完,便听得台上一声暴叫“有喽”!接着是吱呀开窗声,随之重物落地声。舞台灯亮,只见警长两袖清风打着喷嚏从舞台黑暗处走出,一副超额完成任务的样子来到局长面前)
警长:齐活了。
局长:人呢?
警长:(胸有成竹)自杀了!
局长:怎么自杀的?
警长:跳楼自杀的?
局长:干吗跳楼自杀?
警长:(得意)为罪跳楼自杀。
局长:畏罪?(上下打量警长)“畏”字儿怎么写?
警长:不就是“人不为己”的“为”么。这小子为犯罪连命都不要,整个一他妈亡命徒!
局长:(叹息不置)社会治安只能靠些文盲来维持了!“畏惧”的“畏”,懂吗,就是害怕!
警长:没错!就是这意思!这帮孙子,别看嘴上一套儿一套儿的,见了警察撒丫子比刘易斯还快!属麻雀的,打一只飞九只。怕死着呢!
局长:就不怕跳楼,属麻雀的喜欢滑翔?
警长:这--(语塞)
局长:(沉思)人死了,是事实。从楼上掉下去的,也是事实。不是咱们推的,就更是事实了。至于是被电风扇吹出去的,还是追赶苍蝇忘了悬崖勒马,还是坐在窗台上逗鸟一时想入非非--(心疼地望着警长)这又得开动脑筋认真想想了。你,这回用头想别用肩膀想。
   (二人瞑目呆立良久)
警长:(冲局长)有了吗?(过了一会儿望望台下,凑到局长耳旁)还没有?好像有观众要退票了。
局长:我这阵子脑供血有点问题,主意倒是乱哄哄有不少,都是缺胳膊短腿的。
警长:不要紧,我那天逮住一个打黑工的中国学生,说是什么老子的八十四代孙,教了我一种“正气灌顶术”,说什么都治。要不给您试试?(用巴掌轻拍其脑顶)有点想法了?(见其不语)人家说了,气感不强就得逐渐加量。(重拍)
局长:住手!那小子你把他放了?
警长:放了。
局长:下次别放。
警长:按说那小子不会吧?除了您,没人敢寒碜我呀。要不您给我来来,我也低血糖。对了对了,要求手心对准脑心。
局长:拉倒吧,东方的玩艺都靠不住,还得发掘本民族的优秀遗产。这么着吧,我给你试试莫索里尼搞的一个偏方,保证把你脑血糖搞上去。(将警长一扫荡腿撂倒,用绳子套住脚腕吊起作圆周以及垂直上下运动)有动静了么?
警长:别了别了!顶不住了!快不行了--哎,(挑起大拇指)高!高!真他妈高!这回这主意没治了!
   (局长忙将他放下)
局长:真的开窍了?
警长:(颇自得)真的假不了!
局长:说说看。
警长:(卖弄)这件事,说白了,就是要把没这么回事变成有这么回事,把不是这么回事变成就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怎么说来着,“文艺创作”,换句话说,就是得编戏!
局长:你空(第四声)了半天空就空出这点东西?我还不知道得无中生有么?这不是吃保胎药、打催产素、做刨腹产、喝鲫鱼汤怎么也生不出来么?谁让咱是老爷们的!
警长:咱们当然不行了!我从来就是光会听故事不会讲故事,老想蒙人一次可老是被人蒙。我是这么想的:咱这地方什么样人请他他敢不到呀,找个编书演戏的铐进来让他帮咱整不就得了,(申请专利似地)您看这主意--
局长:这小子,就欠天天挂房梁上!提犯人!(幕落)
   (这段时间留给说唱人)

第二幕
第一场

幕起,舞台上依旧是那根绳索,只是其下端挽成一环。局长站在不远的地方。随着一阵急促的京剧小锣点,一个犯人歪头侧脸曲腿倒着京剧碎步,被警长提着耳朵横行着上场,来到绳索前。按着惊心动魄的锣声,犯人围绳索一步一颤地顺、逆时各走了两圈,然后在结束一切的长锣声中挂面下锅丝地瘫软在地。
警长:我去接桶水。
局长:(不屑)等会儿还得拖地?
警长:(用脚踢犯人)起来起来!(犯人没动静),又他妈玩儿完一个!
局长:(蹲下,和声细语)想活不,还有机会?。
犯人:(兀地坐起)可以不吊死我?
局长:(拿着绳索)可以吊死,(说着将绳环放大)也可以不吊死,就看你钻圈功夫的好坏了。
犯人:(忙不迭)钻圈是咱演员的基本功,我在戏剧学院跟沈林博士学了一年的英式钻法!
局长:钻个看看。
   (犯人从绳环中钻来跳去,果然身手不凡)
警长:我一直不服,演员不就是敢当众亲嘴么,就至于拿那么多钱?!看来还真冤枉他们了。
犯人:(谦逊)如今功夫差远了,这几年除了钻斯坦尼、布莱希特的牛角尖,就是演奸夫钻床底下。
局长:犯什么事进来的?
犯人:好像什么事都没犯。
局长:就是说什么事都犯了。(指着绳索)想将功折罪不?
犯人:我会钻火圈,还能学羊叫,您二位可以省下孩子的马戏票钱自己买烟抽。
局长:嘴儿怪甜的。我也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让你在局子里发挥专长,帮我们排一出戏,你小子乐不?
犯人:排戏!?
局长:(指着绳索)道具都是现成的。
警长:知道是什么吗?
犯人:(思忖着)不是套脖子的绞索也不是羊钻的圈儿--莫不是一种新刑具,抡着犯人满天飞舞?打晕了犯人什么也说不出来,可要是转晕了,那还不是有的说没有的也说!
警长:这建议不错!
局长:别老想着自己是犯人,你如今是导演。这圈儿代表窗户。
犯人:您是要排实验戏剧?(开始忘乎所以,文人相轻)我一直看不上那帮先锋派,舞台上摆十个八个电视、一堆破纸盒子,说旧货店不是旧货店,废品站不是废品站,如今还有砌水池子的,又不表现抗洪,都哪儿跟哪儿呀,说到底是现实主义功力不够。
局长:我听明白你说什么了。不过咱这可是排跳楼自杀,是先锋一点儿钻这边的圈儿呢,还是现实一点而跳那边的窗户,你看着办。
犯人:当然钻这边这个了!跳那边那个是庸俗现实主义,早被我们扬弃了。(专家主人翁似地)场景是有了,可人物、动机、基本剧情您是不是给介绍一下?
警长:都齐了就不缺你了!
局长:(示意警长少罗嗦)事情很简单: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在这屋里呆着呆着不想活了,从窗户跳了出去。至于怎么跳的、为什么跳,这事儿就承包给你了。(阴阴地)他跳正确了,你就不用(嘴朝黑处努)跳了。
犯人:当时有谁在场?
局长:这个吗,(指警长)他--
警长:我站在局长旁边,反正他走哪儿我跟哪儿。
犯人:(做思想状)这么着(将二人拢在一块比划了一通,然后一起走入舞台黑暗处。片刻后三人复出,局长走在头里,犯人双手提着裤子,跌跌撞撞,警长一手抡着犯人的腰带,一手推搡着他。)
警长:蹲着!(犯人在绳索附近蹲下)还挺会挑地儿的,就那儿光线好。墙犄角去!
犯人:(带夸张动作的京剧念白)凭,凭,凭凭凭什么如此待我?
警长:(京丑)就凭您老在我手心里啊!
犯人:(捧心悲愤状)还我裤腰带!
警长:(北京地痞腔)我让你光屁股!
犯人:(摔头发,理想主义学生腔)我要站着做人!
警长:我让你钻裆!
犯人:(豫剧腔,带斩钉截铁的动作)

生命诚宝贵
自由价更高
若为尊严故  
二者皆可抛!

   (说罢一跃而起,纵身投环)太牛逼了!
局长:我看你这不是拍戏,倒是伸冤啊。嫌我们警察没善待你们是不是?
犯人:您没明白我的导演意图。无政府主义、共产主义全是空中楼阁,这帮人全都是天国公民。老百姓如今不跟他们瞎耽误功夫了,全都丢掉幻想,睁只眼闭只眼做人了。既然屎里生尿里长,根本就不动得道成仙的念头,现实一点,随意一点,在蛆里混个个儿大的就得了。您作为警察收缴他的裤腰带就怎么了?让他蹲着,头脑更贴近现实一点儿,又有什么不对的?世界是什么德性不清楚,人生ABC“忍”也没学会,这种人死了白死,没人可怜。
警长:理儿虽说不错,这么粗野,女郎看了肯定不喜欢。
局长:而且太业余。
犯人:很好嘛!
局长:不行。
犯人:我看不错。
警长:换个强点儿的!
犯人:导演中心制!
警长:警察是爸爸!!
局长:(冲犯人语重心长)舞台上,是听你的,可舞台在哪儿呀,在警察局里,所以你得听我的,警察局在哪儿呀,(指指圈外)在这世界上,所以,咱们都得(指说唱人乙)听他的!
犯人:(说得很“间离”,引导观众从从“小戏”过渡到“大戏”)可世界又被编进了一场戏,所以还得听--听编剧人达里奥•福的!
局长、警长:(指说唱人乙)听他的!
犯人:(指达里奥•福)听他的!
   (三人来到舞台前部加入说唱人甲乙,身后灯暗。以下对话速度徐缓,显得心平气和,是一种讨论的气氛,与第一幕甲乙急管繁弦的对话有所不同。)
说唱人甲:不是听我的,(摊开手)听听良心的。
     (众人化作捧心西施,蹙眉而去)
说唱人乙:也别听我的,(手插进裤兜)听听利益的。
     (众人纷纷来聚,齐叫:听钱包还会有错!)
说唱人甲:听听思想的,省得浑浑噩噩。
     (众人大眼瞪小眼原地打转)
说唱人乙:听听本能的,以免异想天开。
     (众人脚下生根)
说唱人甲:听听理想的,理想指导现实。
     (众人打呼噜)
说唱人乙:听听规律的,昨天决定明天。
     (众人或爬行或膝行或步行,皆轻车熟路)
说唱人甲:听听平等的,谁都不想低人一等。
     (爬的跪的说“有道理”,站了起来)
说唱人乙:听听差别的,谁都想高人一等。
     (众人叫“讲得好”,互相比个头--往往把对方的头顶比到自己的肚脐)
说唱人甲:听听正义的,正义纠正世界。
     (众人神情慵懒,麻木不仁)
说唱人乙:听听雄心的,雄心创造世界。
     (犯人欲实施艺术裸奔,被警长局长坚决取缔)
说唱人甲:听听马克思的,千头万绪就一句话
     (众人躲空袭似地抱头)
说唱人乙:听听弗洛伊德的,其实也不复杂--
     (众人手指裤裆,齐声道:听裆的,跟鸟走!)
说唱人甲:听听耶苏的,同情弱者的人有福了。
     (众人作蔫头耷脑钉十字架相)
说唱人乙:听听尼采的,历史踏着尸骨前进。
     (局长、警长说:穷骨头只能铺路)。
说唱人甲:听听被地雷炸没了腿的,即便他说不出什么。
     (众人模仿期期艾艾的底层群众)
说唱人乙:听听卖地雷成为巨富的,他说的不一定就错。
     (众人模仿美国政客脱口秀)
说唱人甲:(指着向隅而立的犯人)听听午夜街角那个丈夫的,他在等自己老婆,做着别人老婆。父亲退休金没着落,孩子学杂费须筹措,又找不到别的工作。生活应该是这样的么?
说唱人乙:(指着随绳索上下起伏的警长)听听酒楼包间里人和人的,上面的男人多支出一点,下面的女人多收入一点。人人都是商品,事事都是贸易,只要买的开心卖的同意。市场不应该是这样的么?
说唱人甲:听听被风吹的被雨打的被烟熏的被火烤的被土埋的,那都是真的。
     (众人捏着鼻子呛咳)
说唱人乙:听听歌厅唱的舞厅跳的小剧场排的大剧院演的太庙里隆重推出的,那才是美的。
     (众人有些困倦)
说唱人甲:听听波黑难民营的,听听柬埔寨难民营的,听听卢旺达难民营的,听听科索沃难民营的,世界怎么了?
说唱人乙:听听东京股市的,听听伦敦股市的,听听纽约股市的,听听法兰克福股市的,地球还在转!
警长:他们还在说。
局长:我都听腻了。
犯人:(冲二说唱人)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们的?该倒班了吧!



               第二幕
                第二场

局长盘腿侧坐在舞台中央。警长做开门动作,一甩下巴示意犯人进来。犯人一脸威仪上,站在门口昂然环顾四周。警长一时忘戏,推搡了犯人一把。
犯人:瞎扒拉什么?
警长:呦,对了。
犯人:重来!
   (二人下。警长上,做开门动作。犯人上,警长向他敬礼,一派文明执勤的模样)
警长:这边请。
局长:(伸手示意)无先生,请。
犯人:谢谢(盘腿与局长对坐)

[ 本帖最后由 冰竹 于 2008-3-30 13:54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13: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局长:这次请你来,是要谈谈银行的那起爆炸案。你知道一共死伤七十多人。
犯人:你说的爆炸案跟我毫无关系。
警长:您还别急着一推三六五!
局长:关系不能说一点也没有吧。
犯人:拿得出我涉嫌的证据么?
警长:拿得出你没涉嫌的证据么?
犯人:凭什么我拿--拿就拿!爆炸的时候我正和胡同里的大爷杀棋呢,而且已经杀了六个钟头没挪窝。他能作证。
局长:老头多大了?
犯人:六十,刚退休。
局长:那他作的证不算数。
犯人:为什么?
局长:老不中用了,不然干吗退休呀。
犯人:腿脚可能软点儿,脑子不糊涂。
局长:不糊涂一盘棋下六个钟头?年轻有为的俩钟头不见分晓,就得胡鲁棋盘。
犯人:老而弥坚、老当益壮的社会上有的是。
警长:那也得看是谁了!跟您棋逢对手的那位我想也就一苦力吧。这种老帮cei,我老远就躲着走,哎呦那老皮儿老肉儿老掉牙老末咔吃眼的,看着都扎眼!几十年如一日蹬板儿车撮煤渣(三声)子,回家吸溜一碗儿热汤面赶紧上炕睡觉,这种人能比骡子马明灵光到哪儿去呀。什么叫“作证”他懂吗?整个一社会的累赘!要依我的意思,别散的哪儿哪儿都是,修一小区圈起来,后门直通火葬场,到时候上道进炉一条龙--
犯人:你有爸爸吗?
警长:(如同火上加油)我骂的就是老丫挺的!洗了裤子等着干的主儿,楞是要娶媳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还非得生儿育女克隆一道。征求我同意了么?把我留避孕套里扔垃圾,且比生贫民窟强呀。我着他惹他了!如今让我养老?门儿都没有!也得闹清楚谁该谁谁欠谁呀!您小屋里凑合卧着吧啊。发他盒扑克自己拉大车就够仁义道德的了。也就(指犯人)你这样的傻逼呵呵陪他马走日象飞田。我只希望他自觉点儿,董事点儿,别他妈活起来没完没了。
犯人:(由衷地)你要是苏哈托洛克菲勒的私生子那该多好啊!要不你就是?
警长:那怎么可能呢?这事我说了不算,(看看天,然后左右环顾,末了指着说唱人乙)得他说了才算。
犯人:在这儿(指点着舞台,一派成人美事的红娘相),我说了算,你此时此刻就是他们的亲儿子。
警长:演一回戏?过次瘾!(即刻进入角色,那神情仿佛秃和尚堕入锦阵花营,作毛片中闭目呻吟状)
犯人:咱们有这个便利。
局长:(从戏中戏角色一跃而出,将警长推到一边,奋身挤入佳境)那感情是好!(放慢)我也是苦孩子出身,回回在富人区巡逻,脑子里老是一遍一编地做这样一篇作文《我的爸爸》:(滑稽模仿童声)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忙最忙的人,我在电视里看到他的时候比在家里的时候多。我特别羡慕别的孩子能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为这事我恨我爸爸。我不喜欢这样的爸爸。(换成年世故腔)后来我明白了毛孩子懂个屁。小时候骑人脖子随便哪个叔叔爸爸都行,长大了再想骑人脖子就非得有这样的爸爸戳着不可。我在街上杀人了,警察给我拷进来,局长一听说我爸,连忙松绑,赔礼道歉,送我回家(轻车熟路地演亲身经历:点头哈腰搀着犯人的胳膊,并为其掸裤子上的土)。当官,我爸是三级长征火箭蹭蹭地给我往上送;经商,我爸(表演掷弹动作)举起我朝那最大的一堆钱哐铛(做投掷)--一扔一准儿。这样的老爷子,我打心眼儿里希望他一点一点(表演一尺走十步)地老;要老也行,您就给我没完没了地老--千万别老出句号来。维他命,(快速)ABCDEFG(表演往犯人嘴里放)。(冲警长)人参汤,一杯哪儿够要一盆--不是一脸盆是一澡盆!(与警长将犯人兜头抄腿抱起平放地上)老爸您别急多泡会儿,我给您念《一千零一夜》。(从警长手里接过传给犯人)施尔康、青春保、磷酸钙、深海鱼油、伟哥、金兰鲨--伟哥?不行不行,这危险还是我来吧!(忙从犯人手里夺,犯人不撒手,一阵争抢)给我给我,您现在需要的是松不是紧,是软不是硬,我给您放部冰上芭蕾,一般性地活活血得了。(犯人拂袖而去,换一情境)您去哪儿--巴黎?怎么去--飞机?飞机可不行,出事就是死!(表演)来来来--这边坐火车。火车出轨还能有口气儿。(又进入了出事的情境,吩咐犯人--此时的医生)还有一口气?太好了,想尽一切办法让它不绝如缕!需要插多少管子尽管插,安乐死没门儿!(吩咐警长--此时的死党)你这边抓紧了!(冲正在做心脏起搏动作的犯人)坚持!坚持!再坚持!(冲正在做捆载动作的警长低声焦急地催促)快!快!快!(犯人开始倒计时:10!9!8!7!6!……局长拽着绳子从舞台中央向左侧边助跑边问警长)黄金运过去了!?珠宝运过去了!?文物运过去了!?国库基本空了?(局长在犯人5!4!3!2!1!声中从舞台左端悠向右端,警长牵着他的裤腿也一路奔腾过去)--到美国喽!


 
               第二幕
                第三场

  犯人站在舞台中央绳索前。局长和警长横躺竖卧在地上,仍在黄梁梦中,不时翻个身登登腿,嘴里喃喃的“曼哈顿”、“大西洋赌城”之类。
(犯人推警长)
警长:(坐起,睡眼惺忪)怎么是你呀?刚刚还是梦露女士呢!(复躺倒寻梦露女士于梦中)
   (犯人推局长)
局长:(坐起,喜出望外)真的是你呀,这下好了!刚才梦里有个蝙蝠侠要把我引渡回国,我都瘫了!
犯人:咱们得接着往下走了。
局长:(站起身,用脚踹警长)醒醒!醒醒!(冲犯人)咱们刚才到哪儿块儿了?
犯人:跟我下棋的退休工人得老年性痴呆说话不算数了。
局长:后来呢?
犯人:(所答非所问)后来--接着跟别人下棋呗。
局长:我说的是咱们后来。
犯人:后来--我就跟爆炸案牵连上了。
局长:(尚未进入角色)炸弹真是你放的?
犯人:不是。
局长:(已进入角色)不可能不是吧,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犯人:反正不是。
局长:(站起,围着犯人转悠了三圈)我可告诉你,你的同志,也许应该叫战友吧,就是那个跳霹雳舞的瘸腿儿,他可是统-统-招-供-了。
犯人:(捂胸口作遭致命一击状,然后凄厉一声)同志变节了!理想破灭喽!(说罢站起身跌跌撞撞奔绳索去)
局长:停!停!
   (犯人兀地停住,倒带子一般退回原地坐好。犯人的动作应参考京剧动作设计,跑去、退回应一致,这样有助于渲染“编造事实”的主题,不徒噱头。)
局长:这块儿得添点儿东西,理由太不充分了。(冲警长)你,打起点儿精神!(开始重复至)你的同志加战友可一五一十全招了。(冲警长努嘴)
   (犯人捂胸口作受震动动状开始小幅度左右摇摆)
警长:你是打算从严一点儿呢,还是从宽一点儿?严点儿的有枪毙和电椅;(犯人摆幅不变)宽点儿的呢,不过是下岗失业拿块席子跪立交桥上管小丫头叫大姐小伙子叫叔叔。
犯人:(摆幅骤然加大加剧,随后一声嚎啕)还活什么劲呦!(即刻变得癫狂起来,爬起身向绳索跑去--动作设计思路同前,中途停止,回身对警长)不怕人说你们搞骗供,诚心把犯人往绝路上逼?
警长:跑你的!
   (犯人跳窗跳到空中时,又被局长叫住,犯人套在绳圈上悠悠荡荡)
局长:(冲警长)你不懂!(指犯人)还是他有道理。
警长:哪国警察不这么干呀,要不然怎么破案哪。这理儿到哪儿都敢讲!
局长:你脚上的鞋几号的?
警长:41的。
局长:你小子的眼界,我看顶多42的。咱们除了要摘(第二声)清自己,还要为全体警察以至整个政府国家考虑一个公众形象问题,别让人以为咱们警察队伍就地取材,招的净是牢里的流氓诈骗犯。(冲犯人)胆子再大一点,思想再解放一点,人情味儿再浓一点。
犯人:从审讯到跳楼这之间的空隙太小了,只插得进竹签儿钉子逼供信这些带尖儿的,“人(叉开腿做人字状)情味”如云似雾的它哪儿盛得下呀。
局长:那我就多给你几个钟头,时间咱有的是。
犯人:(指观众)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第二幕
               第四场

舞台灯光甚是温馨,说浪漫也不为过。绳索牵藤挂草一溜青翠,绳圈更装饰得花团锦簇。局长、警长、犯人正对顶角似地弯腰欲击掌,就像大战前的排球队员。警长搞小动作与犯人对调了位置。掌声响过,一警花上,自是英姿飒爽,花气袭人。
局长:(冲警花)我俩是没词儿了,找你来做做这小兄弟儿的思想工作。(冲警长)你不用紧张,她是这儿的政治指导员,(逗猫似的)论生理年龄比你小,论社会年龄比你大,说姐姐也是她,说妹妹也是她,要不跟先跟她说说心里话儿?
警花:(俯身冲警长)你好!
警长:(呆傻少年相)嗯。
警花:你叫什么名字?
警长:奄
警花:多大年纪了?
警长:嘛。
警花:是哪儿的人啊?
警长:呢。
警花:什么血型?
警长:叭。
警花:是什么星座?
警长:咪。
警花:有什么爱好?
警长:哞。
警花:(冲局长和犯人)看来思想包袱还挺重的,看他都说的什么呀?
犯人:他那是念佛。
警花、局长:念佛?
犯人:对付我这样的警察要高呼革命口号,对付您那样的警察要默诵六字真言。您跟人性论里应外合,快把他攻下来了。
   (警花蹲下身一手搭在警长肩头,一手托着他的手臂,现慈爱圣母相。造型上应强调一种母子姐弟而不是男女的关系。此时二说唱人开始弹起吉它,曲极深婉,声极浪漫。二人缓缓站起,仿佛头上是云霓,脚下是五线谱,且诗且行,载歌载舞,谈话声时高时低,吉光片羽。舞步设计以行为主,最好慢动作,极力外化二人的推心置腹、心灵沟通。)
   (以下警长与犯人类似双簧--由犯人替警长出声,享受同女性促膝的温馨,摈弃噱头的成分,渲染一种权力关系。犯人可直接加入进来与警花、警长成三人行,警花居中。)
••••••
犯人:你不认为我们是把世界当作积木摆?
警花:其实我也喜欢把生活当成曲子哼。
••••••
犯人:真想不到,警察原来很通情达理。
警花:警察也是人,有人的优点和缺点。
••••••
犯人:我们搞理想主义,是为所有人好。
警花:他们叫你来,是为同一个主题
••••••
犯人:(站到一边)小弟我形单影只,像海上的一座孤礁。
警花:(握紧警长的双手)咱们手拉起手,便是一个岛群。
••••••
犯人:(跟上来)历史的长夜真的会过去么?
警花:去做点燃朝霞的人。
••••••
警花:我的心吹进一阵风--
犯人:我的心飘起一面旗--
警花:风化作乐--
犯人:旗变成歌--
   (二人开始用《欢乐颂》曲调唱《无政府主义之歌》)

在海洋中漂泊
在大地上流浪
身边没有亲人
心中只有理想

普天之下是我们的国籍
无拘无束是我们的法律
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思想
一切人类成兄弟

(三人手挽手同舞共唱,自是一幅如梦如幻的动人滑稽场面。局长在一旁拍手叫好)


               第二幕
                第五场

接前场。局长鼓掌。绳索依旧披红挂绿,但灯光不复温馨。警长局长随便聊天。犯人落寞独行。

局长:(颇兴奋,故意弄点方音,重在抒情,地方不限,东北也罢)没想到咱这家伙真感人,我都快掉泪儿了。好啊,好!
警花:局长,没事儿我回伙房干活去了。
局长:平时爱看言情作品、小女子散文,关键时刻就用上了吧,下次还得找你。
警花:(指警长)跟这位首长说说,下次手指头别那么欠,也忒不文明了。(下)
局长:放心吧,这机会下次没他的了。(冲犯人)你这回整的确实不错,把咱们的形象搞上去了。
警长:他也合适呀!咱们的形象上去了,他也就省着挨哼(读hen)的了。都已经这样这样(模仿体贴抚慰)了,还怎么这样这样(模仿拳打脚踢)呀。
局长:我今天总结出一条经验:你们这帮成天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的调皮捣蛋鬼,只要管理得当,归口归得准确,就一定能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材。赶明儿跟联合国建议建议,把世界笔会什么的都划归国际刑警组织领导,作家艺术家的住宿由各国监狱统一解决,那世界可得比歌里唱的强多了!(对于以上的话,说唱人应有所表示,以警察小儿之见反衬资本主义社会对艺术家的宽宏大量--这是构成本剧中心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不过(大人物似地笔锋一转),楼你还得给我跳呦!怎么着跳肚里打好草稿了?
   (犯人此前一直围着绳索转悠,此时正闭着眼睛瞎子似地在空气中摸索)
警长:嘿,干吗呐!
局长:(制止警长)别叫!没看他正构思呢?咱到一边让大师清静清静。
警长:相儿大了,我们楼上一诗人也是每天晚上在屋里鬼哭狼嚎的。
   (两人坐到一边。犯人继续巫师拿鬼似地在舞台上东抓一下,西耧一把,甚至猫着腰小跑,仿佛老太太追鸡。总之,要把他搅尽脑汁搜索枯肠的内心过程外化为夸张的形体动作。随后犯人拿出一叠卡片,偶有发见,便如获至宝一般记下,又心烦意乱地抛弃。警长和局长将卡片拾起,两颗头挤在一起念)
“追打苍蝇到窗口,未能悬崖勒马”
警长:真臭!
局长:我早就这么说过。
警长:跟人学!
“今夜星光灿烂,脚下一时踩空。”
警长:谁没事看星星呀,看也不坐窗台上看呀。我这辈子就是找女朋友那阵子看过两回星星--她不让我看她里头,我傻呆着没事只好看上头。
“叠小飞机飞呀飞,一时想入非非。”
局长:这不是路子呀。
“跟指导员楼上看风景,想再下楼看楼上看风景的指导员。”
警长:好容易囚(第三声)一块了,跑什么劲的,更不至于跳楼啊?
“陷入了阐释的怪圈。”
   (两人面面相觑)
“西西弗斯的徒劳。”
   (更是糊涂)
“无中生有难,颠倒黑白更难。”
警长:嫌活儿不好?
“帮凶可耻。但,演剧光荣!”
警长:丫有气!
“光荣还是耻辱?思想家的心灵关照,艺术家的自我拷问。”
“局长--”
警长:说到您了!
“--主体化了强势主流群体遮蔽弱势个体世界新质的言说的错位解构生存终极关怀倾向母题话语”
警长:都他妈密码。(又拾起一张卡片)
“傻逼--”
局长:这回肯定说你。
“--当下反题化应激反应颠覆现代性焦虑的D线效应凸现前演性统合反弹晚生代的此在私人生活语境的位移”
警长:用外文议论我?
局长:没错,听发音有点儿像中文。
“坐牢是儿子,帮凶是孙子。”
“姓孙比人小三辈儿,姓儿也比姓孙强。”
警长:还不服!
“你是孙子!”
警长:我得问问臭小字骂谁呢!(站起身走过去,从犯人手中抓过刚写完的一张)
“我是(重读)孙子怎么了!”
警长:这孙子有志气!

第二幕
第六场

  场景接前。

警长:还是没戏?
犯人:戏不太大。
警长:学校里没学过。
犯人:全都用不上。
局长:刚才那段儿(模仿走太空步作温情状)就挺不赖的,怎么这楼就没法跳了?
犯人:人往高处走点子多着呢,往低处走有几个想得通的?这弯儿不好转--
局长:(接犯人话茬儿)也得给我转!(悠扬而阴狠)既然承包了,就不能违约嘛。(一声丧鼓)需要什么,尽管说话。(见犯人怵然惶然)我们是想不出来办法,但有的是办法让别人想出办法。(又一声丧鼓,犯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指警长)的脑瓜儿,那哪儿叫脑瓜儿呀,(摆弄绳索)弄这上头鼓球了一阵儿不也就开窍了?(丧锣铛铛敲响)
犯人:(从地上挣起)别别别,我有了!(弯腰转动身体将头顶瞄准绳环)
局长:(对警长)立竿见影吧!
警长:跟我那口子似的,安眠药一到手就打呼噜。
犯人:(抬头,很技术性地)不对。(重新转动身子头顶瞄准舞台黑暗处即实际窗子的方向,登登登小跑奔去。动作要夸张,譬如跑的动作要慢,脚跟落地要重,不妨小脚老太太跑路的光景)
警长、局长:往哪儿去?!(警长健步追上,一把抓住犯人的裤腰带薅了回来)
局长:你是要以身殉职呀。
警长:丫死都敢想,一主意楞他妈想不出来!
犯人:(手托腮帮子蹲地上,良久)得来点儿大麻海洛因什么的。
局长:你们搞艺术的也用得着它?
犯人:不是“用得着”,如今的艺术全都指着它了。
局长:(从兜里掏出一纸包)有意思,看来大伙的心思都走一块儿去了。(将毒品递给犯人)
犯人:(犯人接过毒品端详了一阵)有了。
局长、警长:光看就有了?为什么跳楼想出来了?
犯人:还用得着想?毒品就是理由!
局长、警长:(豁然开朗)对呀,毒品就是理由!小子吸毒来着!!
犯人:来上两口这玩艺儿,别说跳楼了,登天都合情合理!(侃侃而谈)还甭什么武装暴动社会改良/百年树人绿化荒山/早睡早起晚恋晚婚/宏观调控动态平衡(以上一气呵成但注意韵脚),多种点儿大麻不就得了,多直截了当呀!
   (将鼻子插入纸包,摇头摆尾全身心吸入,并从鞋里或其他什么地方麻利地摸出一包毒品递给局长、警长)吸我的,跟大麻主义者、海洛因的信徒不用罗嗦,一点就通。(局长、警长接过,用鼻子一扫而尽,三人恍兮忽兮,各做了一两个古怪的动作,便一起痴人说梦。以下说白应在声调、呼吸、表情等各个方面有所探索,不要像通常的酒后狂言。)
犯人:(给了警长一记耳光)当老总确实随心所欲,出手大方。
警长:哎哟喂,黑玛丽的小金手!(忙将“她”的手泽从脸上倒腾到手上,再从手上运送到唇上)当红灯区区长常有这种油水。(扇局长左脸)癞蛤蟆,滚!
局长:(递过右脸,笑容可掬)谁让咱是耶苏救世主呢。(作领袖亲民状,朝犯人挥手)向群众致敬!
犯人:(首长下基层似地用双手去握警长的手)做人民公仆!
警长:(挽住犯人手臂,又拉过来局长)姐妹们联合起来!(将局长、犯人向两边推开)还别争风吃醋,这是阿拉伯王宫,我想宠谁就宠谁!
犯人:(指着警长的鼻子)对金融大亨就这态度?我可是炒了泰国炒韩国!
警长:(看着观众席屈指计算)二十乘四十等于八百,再除以两性得四百,四百个小老婆一天一换减去三百六十五,还剩三十五个出门左拐,(指东华门故宫方向)先到冷宫待岗去,等我忙里偷闲去看你们!
局长:(一腿套进绳环,一脚蹬地,在舞台上作圆周滑翔,起伏有时)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副部级……常务副部级--正部级……还是正部级--精简机构先别急--能上能下……这不又提了一级--能下能上--哎呦我的妈-怎么成了副科级!一定是燃料不够了。(下来将毒品大吸特吸)
犯人:(平躺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蹭)……灵车缓缓向西向西……行进在深秋的风里……一人去万人哭……哀思漫天雨……
警长:都那么乖,就不好玩儿了。(用大拇哥指自己)西西里黑帮热爱他,哥伦比亚毒贩子敬仰他,拉斯维加赌场老板崇拜他。你该掐掐,该挠挠,不就一黑猫警长么?
犯人:(盘腿坐在地上,用手绕自我一周划地为牢)文化精英、自由主义思想家的使命就是
 楼主| 发表于 2008-3-30 13:36: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从爪哇到哈佛,我觅得一字:脱;从西方到东方,我悟出一义:dui!
警长:对,dui!黑猫警长要dui得山河一片黑!
局长:对,dui!世界领袖要dui得各国找不着北!
说唱人乙:(冲说唱人甲)达里奥•福,一块儿玩玩去?(拿起针管要为甲注射)只当是体验生活嘛。
说唱人甲:(嗤之以鼻)这就够体验的了!
说唱人乙:(捋胳膊挽袖子给自己注射)那我就不让了。(浑身从脚跟儿一路往上抽搐)我宣布:(指说唱人甲)这位达里奥•福先生中毒太深,精神失常,患了阶级斗争偏执狂,帝国主义妄想狂,是个不折不扣的意识形态中心主义者,地道道的共产主义发烧友!哪儿有什么剥削压迫呀!哪儿有什么金融寡头呀!全都是阴谋家煽动老百姓编出的现代神话!分析时代的听众、解魅时代的观众,是不会上当受骗的!
     (与此同时,在舞台上,三人将达里奥•福推来搡去,发怪声,做怪脸,踢屁股,胡鲁脑瓢儿,不一而足)
警长:我宣布:所有机动非机动车辆飞机轮船轧马路的让道慢行,老子要兜风!
说乙:我宣布:世界现代化,现代西方化,西方美国化,人类一体化,都跟我接轨!
犯人:我宣布:好莱坞文化大学五洲四海分校开学典礼现在开始,少年班首先入场!
局长:我宣布:古往今来是是非非大法庭总法官判决如下:发射爱国者导弹!
警长:我宣布:一加一等于九!
犯人:我宣布:人加人不是人!
局长:我宣布:不许瞎子搞盯梢!
警长:我宣布:不许聋子搞窃听!
犯人:我宣布:不许哑巴传闲话!
警长:我宣布:不许雏妓强奸嫖客!
说乙:我宣布:不许穷人剥削富人!
……:我宣布:为骗子犯案!
……:我宣布:为强盗正名!
……:我宣布:…………(以下根据需要任意铺陈)
   (舞台转暗,三人在后台泛来的弱光中影影绰绰,热烈而无声,使人仿佛月下闻鬼歌听鬼语而不见鬼形。明暗虽乱却阴阳势隔。满台弥漫着一种神乎其神莫名其妙的气氛。最后舞台全暗,只有绳索像一轮圆月,悬在空空荡荡之中。)



               第二幕
                第七场

  追光先照警长,他无端地赤了膊穿着没膝大衩手摇蒲扇;再照局长,瑟缩在棉裤棉袄中,老地主似的;再照犯人,穿着一身运动服,脚蹬跑鞋,肩上还挂了一双运动鞋。随后舞台灯亮。

局长:(看见警长,然后上下左右摸索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啦!?
警长:(看见局长,然后上下左右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竞拿把扇子,连忙扔掉)哎,哎,这是怎么搞的?!
局长、警长:(二人同时看见犯人)你怎么这身儿打扮?
犯人:(莫名其妙)我也纳闷呀?
局长、警长、犯人:(三人站一派东张西望,看见了绳环被拧成了麻花)哎!
局长:咋--
警长:成--
犯人:那样了?
局长:(一把攥住犯人的大腿里联施行大葱卷烙饼)有感觉不?(犯人疼得只有倒吸凉气的份儿)是真的--(看了看警长)忘告诉你了,你爸昨天咽气了。
   (观察警长的反应)
警长:真的?!(又惊又喜)
局长:不是真的。
警长:假的?您蒙我干吗呀?
局长:是真的,这,这(指人、绳索等),所有这些全是真的!
警长:真的假不了,可惜就老头咽气是假的。
局长:先别管这些了,咱们抓紧时间把戏再过一遍,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怕夜长梦多。(他们将戏重新演过,因是简写本,动作似应设计成一种无句无逗的动作流,从警长开门让犯人进来一直演到犯人地面向绳索斩钉截铁地站住。)
犯人:(指着绳索)那玩意儿怎么办?
   (局长冲警长一努嘴。局长跑过去将麻花恢复成圆圈。忽然连连打喷嚏)
警长:不好了,这个月份谁家敞窗户啊?
   (局长一震,一声锣)
犯人:你们抽烟凶不?
警长:我蹭烟,局长戒烟,哪儿来烟儿抽!
犯人:会不会是小股厄尔尼诺流蹿犯溜门撬锁进了这间屋子?
局长:(一直犯楞,此时将棉袄一咧,转圈踢腿跺脚,动作很京剧)我就是热!
犯人:(十分犬儒)那就继-续-跳!哎--就没人出来挽留一下,眼睁睁看着我归西?!(局长和警长一震,又一声锣。他们然后门将、后卫似地站到绳索前。犯人左冲右突,警长先做铲球拦截动作,后索性为之保驾护航。最后犯人瞄准了绳环欲长驱直入。以上动作设计不能照搬足球动作,应有所变形才是)
局长:(对警长)我方便一下就来。(走开)
警长:(一副里急后重的样子尾随而下,边解皮带)实在憋不住了!(走开)
   (此时绳子无端升高,犯人因人矮,勉强扒住绳子,在空中打秋千。局长将警长排挤在身边匆匆赶回,见状泄气)
警长:(拿出卷尺跑入舞台暗处又跑出)窗台一米七五!
犯人:(幸灾乐祸)本人一米六八!
局长:(冲警长)麻袋--那个姓无的呢,也量量去!
警长:别量了,肯定没有跳高运动员的身量。
局长:(情急中扇了警长一耳贴子)去底下垫着去!
   (警长走到绳索下单腿跪好,准备作跳板。犯人走过去帮他摆出一个犯瞌睡的姿势,随即退后几步加助跑冲了过去。当脚踏警长时,正酣声如雷的警长惨叫着肩头一歪,将犯人摔下。两人坐在地上痛定思痛)
犯人:我的鞋第一次钉铁掌。
犯人:我也是头一回当人梯。
局长:(无奈地加入进来坐在地上,愣了一阵冲犯人)这也是“先锋”派儿?
犯人:更准确地说是“荒诞主义”。
局长:这最关键的一段戏没排好,荒诞大发了,把咱们都荒诞进去了。我看你功夫不够。你戏剧学院是毕业还是肄业?
犯人:(鸣冤叫屈)我读完了!
局长:上的本科还是大专?
犯人:(惭愧)成人进修班。
局长:(冲警长指犯人高声道)这号的能管用么!去,把他的师傅--“沈”什么来着--抓来!
犯人:(因自尊心受伤而忿忿)您就是把我师傅的师傅莎士比亚铐来也编不出别的样!一个没权没势的在押犯,不先锋,怎么能成这儿的嘉宾,同样,这位嘉宾,不荒诞得一塌糊涂,怎么会跳楼呢!
局长:(自说自话)看这劲儿,这戏只能这么演了?也太假了,就不能跟真的似?
犯人:(苦口婆心)假的真不了哇!要不就再试试魔幻现实主义?
局长:一听这名儿就快快打住吧!(来回踱步,陷入沉思,然后屈原天问似地)你说,咱们执行的是什么?
警长:“公务”啊。
局长:执行公务时受了伤怎么算?
警长:(堂倌般悠扬)公-伤-啊!
局长:执行公务时出了差错算什么?
警长:“公差”呀--(冲犯人)有这么一说吧?
犯人:我数学不好,好像有这么个词儿。
局长:什么“好像”,就是这么回事!(越发激昂)那我再问问,哪家狼狗咬伤了人让狗劳教三年?哪国子弹打死了人判子弹死缓两年?
犯人:好像真有些国家这么干过?
警长:都他们是富傻了的国家!
局长:(继续发问)咱们--(走近警长)你(重读)是谁?
警长:(聪明伶俐)就是那子弹。
局长:我又是谁?
警长:(难以启齿)让我想想--
局长:还甭他妈打马虎眼儿,就是狼狗!我为谁看家护院呀?你为谁东奔西蹿呀?(指说唱人乙)还不是为他嘛!还有(指观众席上A处)那个吆五喝六像个人物的;(指观众席上B处)那个不明不白成了富翁的;(指观众席上C处)那个堂而皇之为太子的;(指观众席上D处)那个珠光宝气当小妾的;(指观众席上E处)再加上那个朝思暮想往他们里头钻(指警长)跟他似的,一心一意往他们边上蹭(伸大姆哥指自己的)跟我似的。咱们浅一脚深一脚巡逻,青一块紫一块出击,不都是为他们(指点着观众席)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睁一眼闭一眼看戏。不是咱们发现一处管涌堵住一处管涌,看见一只蚂蚁碾死一只蚂蚁,由着革命决岸溃堤,他们能有戏唱吗?他们能有戏看吗?(哽咽,随后孤寡老人、失爱儿童般地蹲在地上)这会儿一个个没事人似的看我们的笑话!
警长:没错,就是,我们(读m)他们是为谁呀,立功还立出不是来了!你(蛮不讲理地抓住犯人的衣襟),今儿非得给我掰扯清楚喽!
犯人:这事儿肯定不能怪你们,照我们作家思想家看,你们--咱们--本人什么都不是,拆开了不过一堆筋头八脑外加半缸血水。不错,动手的是你们,可教唆的是他们。
警长、局长:(眼巴巴看着犯人)谁们?
犯人:说得远一点儿,山顶洞人;说得近一点儿,你们家人;说得唯物一点儿,日食月食;说得唯心一点儿,孟子荀子;说得学术一点,文化制度;说得通俗一点儿,街坊邻居;说得辩证一点儿,是受害人;说得周全一点儿,除作案人;说得痛快一点儿,都是别人。
警长:除了“近点儿”的老婆孩子会受牵连,其他的都八竿子打不着,谁也不会替我坐牢、给我送饭。
局长:我有个主意,既然先锋荒诞行不通,干脆咱们回到现实主义,(从舞台上拾起拳击手套)就从(指警长)他的这副拳击手套重新演起,手套的发票还在我这儿呢。
   (模兜)
警长:演也得从您那一脚开始呀!
局长:我哪一脚?有发票存根么?
警长:您可不能把我卖了呀!
局长:那还把我卖了?
警长:您别光想自己呀!
局长:还让我想着别人?
   (局长背着手在舞台上昂首阔步,警长要饭专业户似地粘着他喋喋不休。说唱人乙指使小工将幕拉上,幕布上写着“无政府主义者属意外死亡”说唱人乙唱歌,解释世界的规则以及看待事物的方法。说唱人甲唱同一题目而反其意。并含嘲带讽地祝贺说唱人乙为一出荒唐剧提供了一个不荒唐的收场。说唱人乙则由衷地向说唱人甲即达里奥•福反祝贺,说他的戏别出心裁,有亦真亦幻之妙、提神醒脑之功,实为中世纪弄臣为君王插科打浑传统的现代版本。其作则艺苑奇葩,势必遍演天下;其人则文坛国手,理应声名隆显。说唱人乙亲切地扶着说唱人甲的肩下。)

               第三幕

舞台上依旧悬着那根绳索,此时金灿灿的。一队男女正按文明国度的规矩距绳两米盘腿坐着,或孜孜写作,或沉思默想,或昏昏欲睡。
甲:(西服革履,外汇黑市油子似地伸头探脑从舞台一侧上,冲坐在农村铺盖卷上的乙)都是等着(朝绳索努嘴)摘取文艺皇冠诺贝尔奖的?哪儿是队尾?
乙:(朝绳绳索示意)你就排我后边。(淡淡地)打哪儿来呀?
甲:大清帝国。
乙:嗯--(思忖)老字号,(熟门熟道似的)他们今年不一定认这个。
甲:不应该吧?我原来一直注册的是“现代主义”--后来还升级成“后现代主义。”我是听人嚷嚷“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不才赶紧变戏,小说里的人物一律跟三言二拍统一口径。(十分自信)我要拉空就没人跟趟儿了。您呢,(上下打量乙)看您这架式,是死磕--
乙:未来派。
甲:以不变应万变,是不是有点儿--?
乙:我就这么呆这儿,在评委耳根子底下吟诗作赋,聊家长里短,时候长了,铁杵磨成针。
甲:这招我得参考参考,我现在的媳妇当初就是这么泡到手的。
  (此时一老一少从舞台另一侧上,来到甲乙面前搭讪起来)
老:(四川口音,有声有色地对甲乙等人)让一让,让一让,你们还年轻,无所谓!我开始耍笔杆的时候,你们的爸爸妈妈都还在青梅竹马。我走了大半辈子的弯路喽,手脚不听话喽,恶也恶不出啥子名堂来喽!只好托命一支笔,为小说家言。我到这里来,是向资本主义谢罪的,哪个要他啥子钱嘛!
甲:大爷钱要是真的不重要,那您就赶紧回家抱孙子去。谢什么罪呀,多栽培出几个小黄世仁才叫亡羊补牢呢!(一惊一咋,冲小)你个小小年纪,戳这儿干吗?还不听爷爷的话,赶紧家去,先把小保姆挤兑成白毛女,再练小说也算有生活呀。
小:我替别人领奖。
甲乙等:替谁?
小:我爷爷的爷爷。听说当年人家给他奖,他嫌是资本家的钱脏不要!这种给钱不要的傻子,资本家干吗把钱给他呀,直接拨到我名下不好么?就差这笔钱,否则我别墅住上了,好车开上了,名牌穿上了,美妞泡上了,富豪俱乐部进去了,哪儿至于买站票看《杜兰朵》呀,听得糊了糊涂不说还猴(第一声)累的。(此时队伍起了骚动。甲乙等忙奔将过去。一匹文坛黑马和他匪里匪气的哥们儿正在嘶鸣:“旧号作废喽!重新站队喽!”队列的第一二名报以痛斥,同时告诫第三四名站稳立场,不受蛊惑)
第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文艺圣地!想玷污是怎么着?
黑马:玷污?爷爷要占领!
第一:(哭笑不得)知道文艺是怎么回事么?魏尔伦的诗读过么?乔姆斯基的语言学--
黑马:你,还有什么他妈的什么斯基耶夫,统统给我滚一边儿去!如今的天下是谁的,懂吗?老-百-姓-的!老百姓爱看什么,懂吗?丰-乳-肥-臀!说白了:老百姓要乐儿,我们要钱!
第一:要开文艺妓院去闹市区找临街的铺面,到书摊儿电视电影上开去,我们这儿山高月小,空气稀薄,气都喘不过来,根本不具备三陪的条件,更别说特殊服务了。瞧你选址就没选对地方!
黑马:摊儿上只能出土娼,我们如今要创名妓,非这儿不可!
第一:名妓我们通常只供应外宾和少数业余外宾,像现代诗、先锋画、实验话剧、高雅--
黑马:少废话!重新排队喽!!
第一:(振臂)誓死捍卫文艺的高雅纯洁性!(让第二三四挽臂)团结一致!绝不动摇!(冲甲乙老少)你们赶紧站进去!(甲乙老少未动,而第三第四开始首鼠两端,黑白眼珠在眼眶里翻江倒海,队列像九江的堤岸颤颤巍巍。)
哥们:(捏住第一的腮帮子)跟我喘气?看我一直太斯文了是不是?哥哥道儿上下来的还没见过这个?(黑马拿出一摞毛票向空中投撒,人群大乱。甲乙老少等健步上前握了黑马的手,表示拥护新秩序,列了前茅;第四名抓紧归顺在第三名之前;第二名和第三名你追我赶着弃暗投明;第一名废然长叹:“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末了只好排在最后,不时高声提醒前面:“人跟人挨紧了,再不许夹塞儿了!”这时一阵警车鸣笛声,局长、警长拎警棍上,精神饱满,仿佛刚出了氧巴。)
局长:都挤这儿干什么?散开点儿!
黑马:(一副店小二相给局长上烟)抽烟抽烟。
局长:(接过烟递给警长,警长将烟夹耳朵上)
警长:(打量黑马)瞧你小子眼熟,不捣腾毛片,又跑这堆儿里混来了?
黑马:哎呦是您--恩师呀!(油嘴滑舌中含着世故精明)我就羡慕您那职业,这不也是帮着文坛维持维持治安么。(恶声恶气地冲同人)都立正站齐了,不许出噪音!
局长:等会儿是一年一度的授奖仪式,诺贝尔奖要发给达里奥•福先生--
   (众人哗然,黑马带头吹匪哨。其他人或悲忿填胸,噎得话都说不出;或拍手称快说他都当上了,我也就快了;或以为戏子饮誉日,文豪蒙羞时,因而当众撅笔,不一而足。以上动作设计,应写意而非描形,极端漫画化)
黑马: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我排第一个儿呀!
局长:你第一?(指点众人)把队伍给我解散喽,围成圆圈,(众人除黑马略不情愿外都欣然尊命,围着绳索站成圆圈)达里奥•福是第一,其他人,都是第末!听着,大家该鼓掌鼓掌,该欢呼欢呼,如果有捣乱的--
警长:电棍的伺候!
局长:咱们走。(下)
警长:(顺手薅住黑马哥们儿的后脖领子)跟我走。
黑马:(忙劝阻)别别别,这位是文坛新秀--
警长:商场惯偷,走!
黑马:(望着哥们儿瘪三一样的背影)真给文化人跌份!
   (舞台转暗,唯余绳索。追光照说唱人乙和说唱人甲来到前台)
说唱人甲:戏剧应该是警报。
说唱人乙:好创意!文艺大交响中来声警报,肯定比砸水缸敲土簸箕出彩儿呢!
说唱人甲:戏剧应该是野狼。
说唱人乙:可以!都在造野生动物园,京叭贵夫人大家都玩腻了。
说唱人甲:戏剧应该是砒霜。
说唱人乙:基本同意!(大人对孩子循循善诱的口气)换成罂粟,一个意思,而且特别提味儿。
说唱人甲:应该是炸药。
说唱人乙:没问题!只要不出文艺圈,怎么炸都是礼花。
说唱人甲:戏剧应是人民的事业。
说唱人乙:这个,话看怎么说了。(十分诚恳)对人民,当然是人民事业。对戏剧家,它只能是个人事业了。
说唱人甲:(指着绳索)又是功名利禄那一套?
说唱人乙:“那一套”!瞧您说的,达里奥•福先生,请好好看看,(如歌如诗)这月光下,千万条银闪闪的江河,转向西,弯向东,绕过山,穿过谷,不舍昼夜。它们汨汨地前往哪儿?隆隆地奔向哪儿?浩浩地归入哪儿?大海,大海是它们的唯一的选择。再好好想想,这世界上,无数五颜六色的男女,他们眉开眼笑在看什么?喋喋不休在说什么?辗转反侧在想什么?起早贪黑在忙什么?走南闯北在找什么?谨小慎微在谋什么?丧心病狂在抢什么?就是那几样东西呀。那是人的宿命。躲也躲不开。
说唱人甲:谁说偏得那样?为什么不能换个别样?
说唱人乙:可以可以,舞台上怎么都可以。我理解你的情怀,尊重你的追求。不过别忘了,你是一天到晚泡在戏里,不妨把假的当成真的,虚的当成实的,没门的当成有戏的。可你应对(指观众)台下的尤其是年轻人负责。所以,再演一段儿戏外的你。让他们明白,无产阶级的戏剧不排斥资产阶级的奖励,世界的运转自有它不变的前提。你可以听听同行们的意见。
     (追光照第一援索而上--突出“爬”的动作,停在半空变节者、过来人似地向普天下的达里奥•福,所有旧世界的怀疑者喊话)
第一:达里奥•福,这世道也就算可以了。还甭嫌资本主义这个那个,咱革命来革命去还不得那个这个。哪有什么正义呀,今儿是你排前边他排后边,明儿是你排后边他排前边。革命不过是重新排队,重新发号!(灯暗)
第二:(爬)达里奥•福,这世道坏,坏就对了!不坏你写什么呀?不写你干什么呀?不干你是什么呀?不是你活什么呀?(灯暗)
第三:(爬)达里奥•福,都是文人咱不说外行话,有副对联送给你:
   资产阶级社会,你骂也是它,不骂也是它,骂了白骂;
   诺贝尔文学奖,你拿也是它,不拿也是它,干吗不拿?(灯暗)
第四:(爬)达里奥•福,出你的名吧!发你的家吧!盈你的利吧!演你的戏吧!
   (灯暗)
黑马:(爬)达里奥•福,您不就一码字儿的么?说句不中听的话:人家是谁你是谁?别赏脸不要脸呀! (灯暗)
甲:(爬)达里奥•福,“无产阶级作家”这牌号看来我也得用用,您还没注册商标吧?(灯暗)干吗干吗嘿,我还有话呢!(灯亮)当“无产阶级作家”不会真的无产吧?(灯暗)
乙:(爬)达里奥•福,我揣摩着,你是不是始终如一地玩行为艺术?歇一次罢。
  (灯暗)
小:(爬)达里奥•福,这钱不干净,我帮您接着,
老:(爬)达里奥•福,老伙计,我坚持不了好久,我们长话短说:我要是浪子回头,早点儿为文学而文学,现在就不是--(不支滑下,嚎啕)这个位置喽!
  (灯暗)
犯人:(爬)达里奥•福,潇洒走一回,跟他们玩回荒诞的!
   (满场灯大亮。圆圈一字展开,向达里奥•福逼来,众人有节奏地一遍又一遍高叫:“达里奥•福来呀!达里奥•福来呀!”同时又围成圆,将达里奥•福收在当中。圆圈伴着诺贝尔发奖仪式乐曲向绳索移去。达里奥•福在绳索下逆时针自转,众人绕着他顺时针公转,有节奏地一遍又一遍高叫:“达里奥•福爬呀!达里奥•福爬呀!”警长、局长上并敲边鼓:“趁早呆圈儿里别出来,出来没你好果子吃!”可为众人设计一套关于爬--整个阶级社会生活原则--的集体舞。幕在舞蹈中徐徐拉上)

                 尾声

幕拉开,舞台同第一幕第一场开始:仍是那根绳索吊着沙袋在空中左右摇荡。 音乐起,沉重而悠长。待沙袋停摆,演员上台谢幕,分列在沙袋两旁。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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