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8月杂志上的文章,留了很深的印象,一共有两则,另外一篇叫<一休哥的小叶子>,更加有意思一点,可是找不到了.
特异生名鉴--游戏王阿沐
大学男生，很少有不爱打游戏的。
在F大C系，男生普遍睡的很晚。早晨去拜访，常会没人应门。此时只要打开该公寓门外的电表箱，依据表盘转的速度就可以判断里面的人醒没醒，在干什么。表盘上划了条红线很好认。心中默数到30转一圈，则说明全物都睡着；数到10转一圈，则有人刚刚启动 windows；数到3转一圈，则是一帮人在联网跑魔兽、CS或是极品飞车无疑；数到1就转一圈……那铁定是有人在校园网查成绩，不然电脑受不了那么大刺激。
所有玩游戏的人里面，最牛的人是被称为游戏王的阿沐。“是沐，不是moon”,他常常需要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这样说，才不会在战网上跟那位著名的世界冠军搞混。而我们私下认为，阿沐事实上比moon要牛很多，因为他不但魔兽打的全校无敌，还精通CS、星际、diablo、FIFA、实况足球、NBA Live、拳皇、侍魂……等等竞技游戏。游戏的机种也从电脑扩展到PS2、N64等等。我们全班17个男生，平时随便哪个人从这些游戏中随便找出哪一款，向阿沐挑战，都只有被虐的份。这个范围扩大到整幢12号楼，也丝毫没有改变。范围再扩大会怎么样？我们很想知道。
于是北区的广告栏上出现了如下公告：“‘游戏王’坐镇12号楼401，恭候各路高手挑战。”下面一行字是：“已有X天不败。”在这个公告的底下，又故意留着一行色彩鲜艳的小字；“凡属游戏，项目不限，随君任选。”
自从贴出了这张告示，我们楼一到四层的过道上，常能看到奇人异士上上下下，鸡胸鹤发板肋虬髯应有尽有，双耳垂肩的没见着，双手过膝的不少（打游戏打驼的）。他们共同的特点是来的时候趾高气扬目露凶光，走的时候眼神涣散，往往还手指发抖。进来之前他们都是不同项目的游戏高手，出去的时都是同样欠了债的失败者——或欠火锅，或欠烤肉，或欠点卡。我们一个个心安理得：没报名费，也想挑战游戏王？
除了登门，通过网络挑战的人就更多了。校园BBS上我们的系版有一阵几乎成了挑战书陈列版，而管理学校服务器的年轻老师成了阿沐的FANS，甚至专门为阿沐开了个小战网。每逢PK，不但观战者多得挤不进去，还有不少人在外围等待“文字直播”。引用一个WAR3资深玩家的评价；阿沐的APM并不是很高，但思路极端快速清晰，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对策——“这就是境界啊”。
告示上的“已有X天不败”，里头的“X”从“1、2、3”慢慢地变成了“10、20、30”后来“天”又变成了“月”。阿沐成为了传奇人物。而尤为神奇的是，他的实力似乎不需要出自努力。阿沐不像那些游戏痴一样喜欢捧一碗泡面就在电脑前坐一整天，在没有挑战的日子里，他更喜欢看书，投投飞镖，几乎就从来看不到他纯粹为了练习或者娱乐玩什么游戏。
他甚至还有时间交女朋友，相比很多人为了挑战他而和女朋友分手，这简直不可饶恕。阿沐的女朋友叫Ree，长了一副广末凉子的相貌，但完全不懂游戏，因而她对阿沐的态度，常会让我们觉得别扭——校园里进进出出总会有人跟阿沐打招呼，语气里透着尊敬，而在校园网上阿沐的ID现身，颇有些女粉丝追捧，我们还为此问他借过“身份”。但在Ree这里，阿沐完全被当个跑腿的使唤。
“我要吃东门外靠右边那家奶茶店的烧仙草”，“图书馆的书我欠了三个月你帮我还吧”，“这份表格帮我做好拿到学园街复印店里打印出来在复印三十份装订起来”，“范玮琪在XX路XX书店签名售CD你帮我去排队买吧”……全部都是女孩子经常提的要求，本来并算不上什么。但出现的频率之高，绝对会让大部分兄弟挠头。而阿沐的本事是居然能够尽数做到。于是他成了众人夸赞的好男人，只有爱情专家卡门对此不甚看好，“开始就显得有能力的人，最后总是要被期望值压死。”我们反驳他说，阿沐在游戏上的本事比谈恋爱更胜一筹，至今也没被期望值压死。卡门撇撇嘴，意思是走着瞧。
而这一天来得十分之快。
有天来了个长相诡异的挑战者，双目凸出如金鱼，手指细长如ET，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看包装居然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红白机。几个月来我们什么人物都见过，可从他进门那一刻就让人感到，这次来者不善。
果然他向阿沐提出的挑战项目颇为诡异：俄罗斯方块。
这几乎是老式红白机上最老的游戏。
在这两个人交手之前，我们从来不知道俄罗斯方块可以玩成这样。如果这个时候对着屏幕拍照片，肯定有人会认为照片是用PHOTOSHOP改出来的。因为在游戏中的任何一个时刻，屏幕的左右两边，除了方块的颜色和“Player1”、“Player2”的字样之外，完全一模一样！每一块方块选择的位置，下落速度，获得的分数，全都完全一样。
我们都以为俄罗斯方块是有无数种选择的游戏，但直到此时才明白，在高手眼里，最佳的选择竟然只有一种。这两个人正在用这唯一的选择互相较量，等待对方踏错第一步。这已经让我们叹为观止，而后来我们才知道，对两个游戏者来说，现在连热身都算不上。真正的较量是在游戏加速后才开始的。
俄罗斯方块可以说是最简单的游戏，五种形状，连成一排就可消去，看似容易，但在最高速下简直不是人类可以应付的任务。电脑如轰炸机般扔下一串串方块，旁观者还来不及看清形状，两个游戏者已经用完全一样的步调把它安排到位。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呼吸困难。回头一看才发现这种感觉不仅因为紧张：401小小的客厅里，不知何时起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观战者，有我班的兄弟，也有不认识的面孔，甚至还有女生。而这么大堆人，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房间里只听到快到发疯的俄罗斯音乐和两个游戏手柄疾风暴雨的嗒嗒声。
而此时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残像，方块本身越来越难辨认，只有一闪而过的轨迹给我们疲劳的眼睛留下印象。两个游戏者却不为所动，我们看到分数以相同的速度翻上去，才能确定他们依然走在那“最佳选择”的独木桥上。
时间这个时候变得很奇怪，我看了下表，才知道从开始至今过了2个小时，但感觉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这时我才发现，交手两人的额头上早已冒出了大量的汗水，金鱼眼不时地嘴里嘟哝一下，急速地甩一甩脑袋，以免汗水流到眼睛里。小波撕了张纸巾，打算替阿沐擦汗，我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小干扰都可能毁了这场比赛，而如果因为这个更改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放过他的。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比赛了，我相信观战的每个人都这样想，因为谁都忘记了像往常那样下注。没有人明显地偏向阿沐或者金鱼眼，每个人只是很单纯的等待一个结果。
直到此时，我们已经彻底被这场较量折服，却还是完全小看了两个比赛者。
终于，两人的分数的所有数位都变成了9，超出了游戏机可以记录的极限。分数停止了跳动，而较量还没有停止。
游戏此时已经进入疯狂，每推进一分钟都让人觉得在创造历史。窗外的天色让我们知道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很多人从中午看到现在，在这个闷热的小屋里战立着忍饥挨饿。
终于有人顶不住了，扔下一句“牛X”，扭头离开房间。有了榜样之后，似乎人们对坚持看到结果的信心动摇了，陆陆续续，屋子里的人渐渐少了。当然也有新来的看热闹者，但总不如离去的多。
另一方面，金鱼眼跟阿沐似乎能无休止地比赛下去，像一个关不掉的电视节目。周围的人影来来去去，这两人依然故我，等待对方的崩溃。这场景让我想到《老人与海》，圣地亚哥和黑人脚夫掰手腕持续了一天一夜，这两个人又打算坚持多久？
“知道吗，我现在很有冲动把电视机关掉。”Yoyo手里摆弄着遥控器说这话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那两双手在古董红白机脆弱的手柄上已经飞舞了6个小时之久，空气仿佛因为机芯散发的热量而持续沸腾着，哒哒哒的按钮声听起来都不一样了。
金鱼眼闭上了一只眼，让挂在眼皮上许久的汗珠滴落下来，留在鼻尖。如此二十秒之后，又换成闭上另外一只眼——我知道他终于已经快到极限了。另外一边，阿沐不但始终是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而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仔细看了很久，强迫自己睁眼三十秒，居然一次都没有看到阿沐眨眼。
金鱼眼果然不是普通高手，不会等到方块堆积到屏幕顶才承认失败，而是完全没有征兆的自己摁下“暂停”键，在同一个瞬间闭上圆睁了5个多小时的双眼，轻轻的说了句：“我输了。”
这时的他让人特别想去安慰，我憋了半天却只能说出句，“他眼睛比你好。”
金鱼眼闭着眼睛笑了一下，然后想站起身，却差点把椅子弄倒。
阿沐伸出一只手扶他，另一只手已摁上游戏机的开关。回荡许久的俄罗斯民歌终于停止了，我的耳朵里一时还有幻听存在。阿沐起身关上电视，走向自己卧室的房门。“你不吃饭吗？”我猛然问他。
他头有没回，“吃过了。”
吃过了？
阿沐停下步子，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啊。吃了你的奥利奥，明天买了还给你吧。”
我冲回自己的房间，一眼看见废纸篓里的饼干包装。
房门刚才一直在锁着，钥匙在我腰上，而同屋的阿宗回了老家根本不在。
“这是怎么回事？！”
阿沐躺在床上不显得有多疲惫，眼睛根本没看我，答道：“因为我会时间停止。”
这就是答案了，因为阿沐会时间停止。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摁暂停”，擦擦额头上的汗，看看对手下一个钮摁什么，顺手拿走我的钥匙，搜包饼干出来填肚子。
所以他玩如何游戏也不需要多少训练，反正任何时候他都能停下时间，思考一下对策，或者把按键的手调好位置。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挑战阿沐了，我想这正是他想要的。因为厌倦了挑战，才说出真相。
倒是有一些其他人前来找他，比如棒球队的队长。因为阿沐不仅能在进攻的时候打中每一个球，还能在防守时第一时间向球落下的地方冲去……即使他坐在板凳，也能慢条斯理的把对方的所有暗号看个明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所有运动就都禁止阿沐参加了。阿沐自己倒不介意，反正他本来只喜欢看书。 我曾问阿沐，时间停止是个什么感觉。
他想了想，回答我：“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想一想也是，连声音在空气里的传播也需要时间。如果一切都停止了，当然是绝对的安静。没有比清净的世界更适合复习的了，所以阿沐的考试从来都成绩不错。没有比清净的世界更适合练嗓子的了，所以阿沐在KTV里是一号麦霸。我甚至琢磨着没有比清净的世界更适合男人动那点念头的了，所以阿沐居然还会需要女朋友可见他确实是感性动物。总之阿沐的能力是人人羡慕的能力。
但让Ree得知此事之后的阿沐，就不是人人羡慕的了。Ree还和以前一样提出要求，但自从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可以停止时间的超人之后，这些要求的内容就开始不同了。
“世界金融明天要交2万字的论文，我还没有写怎么办啊？”
阿沐不会让Ree问他两遍怎么办。虽然他是学中文的，对于金融一窍不通，要写那样一篇论文，恐怕要把国际金融戏大一大二的基础内容看上一遍。没关系，反正他有时间。
“昨天Lisa的男朋友织了件毛衣给她，男孩子织毛衣啊，好感人。”
阿沐本来就是个手指灵活的男人，但从他第二天拿出来的作品来看，绝对不是只试织了一件而已。没关系，反正他有时间。
我曾问阿沐，能把时间停止多久？这问题让我自己也觉得愚蠢，时间都已经停止了，“多久”这个概念根本无从提起。
阿沐想了想，说不知道上限是多久。他有次停下了时间，一本又一本地看《全唐诗》，直到把它们全部看完。
“那你会饿吗？”
“会啊。”
“那怎么办？”
“超市里东西又不少，又不会变质。”看到我狐疑的眼神，阿沐补充一句：“我放下钱自己拿咯。”
阿沐没有撒谎，我想他有操守上的洁癖，从来不会用自己停止时间的本事去谋取不正当利益——也就是说偷。
我曾问阿沐，能把时间停止多久？这问题让我自己也觉得愚蠢，时间都已经停止了，“多久”这个概念根本无从提起。
阿沐想了想，说不知道上限是多久。他有次停下了时间，一本又一本地看《全唐诗》，直到把它们全部看完。
“那你会饿吗？”
“会啊。”
“那怎么办？”
“超市里东西又不少，又不会变质。”看到我狐疑的眼神，阿沐补充一句：“我放下钱自己拿咯。”
阿沐没有撒谎，我想他有操守上的洁癖，从来不会用自己停止时间的本事去谋取不正当利益——也就是说偷。
我问自己，我若是阿沐，会不会忍住不进银行把金库搬空？尤其是要打开保险箱哪怕一个个试都来得及的情况下。答案很让人对阿沐感到佩服。
而阿沐的实际遭遇让人更加佩服。
“博物馆Cartier珠宝展，里面有款钻戒我太喜欢了。”
有天Ree居然对阿沐说了这么句话，暗示意味强烈得让我们都吃惊。
第二天早上，阿沐从房间出来里出现的时候，熟悉他的兄弟们都吓了一跳。他变黑了，胡子拉喳，手上全是老茧，还有药水腐蚀的痕迹和痊愈的小刀口子。他的一双球鞋破得不成样子，平时那双最常穿的则根本不翼而飞，裤子和袖管上满是污渍。仔细看，还能发现他多了几道皱纹。
阿沐老了一岁以上。他说不清楚把时间停止了多久，但我们追问之下，才知道了他究竟做了多少事：他去了大连瓦房店，中国最大的钻石矿。
怎么去的？骑车去的。
没有交通安全问题，没有气候问题，规划好路线，带着足够粮食和水，就能过去。他说得无比轻松，而我们都被深深震撼。
他自己看了勘探的书，在矿场里找了一处没动过的原始矿，自己动手挖钻石。
清净的世界里没有电，也就没有任何现代工具。别说冲击钻，连炸药都没法用，因为在清净的世界里，导火线根本不会烧。
还真被他挖到了。花了多久？他没有概念。
但这只是第一步。
我们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切割台和各种古怪工具，还有大量图册和工具书，说明怎么切割钻石的。
在桌子上的盒子里，摆放着成品：一只手工做出来的钻石戒指。
工艺不算很精细，但绝对中规中矩。钻石不是非常大，但切割打磨的很仔细，一看便知道是真品。而在我们这十几个知道它来历的男生眼里，它比天上的任何一颗星星都还亮。
我不记得当时有多少人对阿沐说了佩服的话。更大的可能是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玩游戏的哥们，都被阿沐彻底折服了。
阿沐笑了笑，显得挺高兴，没有停下手里的电动剃须刀。
我们知道他着急打扮好仪容，要去把他的心血拿给Ree看。
“我应该怎么跟他说这是怎么来的？”临出门，阿沐突然担心的问，“你们说我这么挖来的，不算偷吧？”
不算偷不算偷，怎么能算是偷呢？地里的东西谁挖着算是谁的……我们都知道法律上不是这么说的，但对着这样的阿沐，谁还能不被他打动呢？
我们后来才知道，Ree好像就没有。她压根就没有问：钻戒是怎么来的。
这种不问，暗示她认为阿沐一定是砸开了哪个玻璃橱窗，而不问来历，在他看来是一种知趣的表现。
偶然路过他们见面的饭店的朋友，似乎听到Ree对阿沐说他想要一辆什么车。
那是暑假前夕，下一个学期开学，阿沐再没有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家里，学校，都有人找他，但没人成功。
Ree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对阿沐失踪这件事，她似乎比我们接受的更早。
我猜想，也许，我们完全没有在意的某一秒，阿沐给时间摁下了“暂停”。
我猜想，也许这一次，他在时间已经凝固的夏天里乐不思蜀。
我猜想，他也许去翻阅了福特制造第一辆汽车的工作手册。
我猜想，他已经习惯了在时间停止之中所有人都无变化，而只有他会成长、变老。
我猜想，也许他发现白发和皱纹渐多，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依然二十岁的我们。
我猜想，他很快就不再为此苦恼，只是习惯了那绝对的安宁。
我猜想，在我们的一次眨眼间，他独自生活了很多年，吃着永不会变质的面包或最好的佳肴，喝着白水或最好的红酒，看着他喜欢的书或他心仪的女生。
我猜想，阿沐现在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生活早这个喧闹世界的某处，或者——在一个清净的世界里 |
发表于 2010-8-1 13:01:13
发表于 2010-8-1 13:55: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