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想到,在心里策划了至少三百遍的结局会演变成今天这个狗样(对不起了可爱的狗们)。
或者,说“结局”是不大合适的。四年的时间放在一辈子里其实算不得多长,而正式认识他的两年,在他和很多人的四年、七年、二十几年当中,简直微渺得可以忽略不计。
上一个帖子发于两年前的六月,那时我担心的是八百米没过,公体课会不会被挂掉,担心要重修的话又要把喉咙跑哑的撕心裂肺再来一遍。现在觉得那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当时我还不知道,两年后的自己愿意留下来,哪怕把全班同学的八百米都跑掉。当时,还没有正式认识他。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还是最后走到了这一步。我们计算着离开的时间,倒数着一顿顿散伙饭,吃光了,就都散了。
和他的散伙饭是第一顿。就叫他K吧,所有不能说出口的名字,都应该有一个理直气壮的代号。
我认识K比他认识我要早。
2011年大概是新浪微博最火的时候,来到学校的第二个月我注册了一个账号,当然现在我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注册,也许只是闲着无聊——毕竟现在显示的我第一条微博是在2012年一月。
注意到K,是因为别人转发的他的一条微博。内容是帮别人求粉,语气诚恳平和,于是我关注了那个人,顺带点开了K的主页,发现他是个风趣正经又有点重口味的人。我开始关注K,偶尔写写评论呼应他的腹黑冷笑话,一部分也能得到回复,评论次数多了,他甚至会怀疑我是他认识的某个人的小号。因为K,我开始了玩微博的生涯。现在回头看最先的一些微博,我甚至都能清晰地重温当时的心理活动。总之因为一些抖机灵装有趣的微博,我成功吸引到了K的注意,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他却不知道我。
2012年,我认识了K。
2013年,K认识了现实生活里的我。
多重人格的面瘫患者,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一直没有引起充分的重视。第一次和K正面说话的时候我强烈感受到了这一点,并恨透了医疗资源在这一领域的巨大缺陷。总之木讷、局促、相貌平平又笨嘴拙舌的我,敏锐地感觉到了K眼中的一丝惊讶和失望。他一定没想到,网上伶牙俐齿的人竟然来了个大变身。
知乎没有人提问“无能为力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否则我一定去回答。无能为力是一种觉得自己拥有的全部人生都喂给了狗(再次对不起可爱的狗们)的体验。当时我很想把自己的心剖开给他看,“真的是我呀,是我。”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所幸我仍然还有和他接触的机会,时间久了,多重人格面瘫症有所缓解,我可以和他说说笑笑,偶尔讲个笑话会觉得和微博上抖机灵的自己差可仿佛。
2013年底,我开通了微信,加了K。
我们彼此开玩笑,有时一起吃饭,我甚至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向前迈了一步。
然而并没有。
我知道他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乖巧的女儿和可人的妻子。
2014年,K的微博活跃度越来越低,他发在微信朋友圈的内容,我看不到别人的回复。我们的共同好友少得可怜。我仍然没有弃用微博,我在上边写一些好好坏坏的心情,几个偶得的段子,希望他还会看。
我们在微信里聊天,春节的时候我点无数次随机红包,假装不经意地发给他最大额的8.88。看到他发了朋友圈,我带着做高考阅读理解的虔诚心情写下评论。
2015年,K的微博几乎已经不再使用,我也要离开了。
散伙饭的前一晚我失眠,在朋友圈发了一句别处看来的话——“最好的爱,是站在倾慕的斜坡上,抬头仰望的沉默时刻。”
一群人吃散伙饭的时候,K开玩笑地对我说,“知道为什么人家有男朋友你没有吗,因为别人直接说,你不。”
我心想,我不敢。
我之前从没喝过酒,散伙饭上敬了K很多,后来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麻了。借着酒劲,我假装自己是一个放得开的外向活泼会来事儿的人,我贪婪地看着K讲话,不经意地夸他某次穿过的衬衫。
大概从一年之前,我就开始惧怕最后这场躲避不开的离别。在心里我演绎了无数种最后告别的场景,可是真正的这次,和所有预想的都不同。
我们站在路灯的旁边,等身后的所有人都过来,他和每一个人道了别,我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向他讨一个拥抱。
他和所有人说了再见,却没有最后看我一眼。
《蜗居》里宋思明对海藻说,有很多事情是真正无法解决的,比如生老病死,比如不再相爱。我觉得,主角的更替也是让人无能为力的一部分。三年了,最后还是要说一个再见。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究竟算不算真正存在过?真怕不留下一点什么,连以后的自己都会遗忘这段经历。就像空谷传响,如果没人听到,就等同于从未发生。
对我来讲,K是真实存在的日子,也是重要的过程。真遗憾我们没有一个最好的告别,就像是我酝酿很久对他说“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满以为他能感受到后边的“点点是,离人泪”,而他却连头都不抬,似笑非笑地甩出一句“夏天都要过了”。
再见了,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