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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忆我大学四年的生活,有的时候,真的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前些天,市东中学给我们发了电影票,让我们去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看歌剧,一路上经过同济大学,看到其间灯火辉煌,很有一种再在大学里当一个学期学生的冲动,但是,转念想到如果是在上海大学再读上一个学期,在忍受那种考试压力的种种不堪回忆,我打心眼里不愿意,这也是我昨天看到我的学弟学妹们准备通宵复习,从而生发的那番由衷的感慨:毕业了工作了,真好。
从复旦大学差三分掉到了上海大学,可能是一次转折,但那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我很难评价我的母校上海大学。这里有很好的老师,也有许多很好的同学,但是,没有很好的管理。这是我四年来整体的感受。我的身边有许多我尊敬的老师,如同当年在一中那样,甚至比一中的老师对我的影响更大。我身边也有许多优秀的同学。我尊敬他们,但我不认为他们是我的榜样,在大学里面,改变我的更多的是中文系的老师。
刚进大学,那是带着一份失落和不平的心情进来的。我现在说上海大学没有很好的管理,有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她每年都招收一大批从复旦大学、交通大学掉下来的同学,但是没有安抚好他们的心,没有能告诉他们,他们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我现在也意识到,中学的时候,在家长和学校比较严格的管理下,压出来的“好”学生,进了大学,可能是要吃苦头的。没人管了,也没有一个充实的校园文化氛围(上海大学是这样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休息的日子,宁可闲坐着躺着也不想去翻课本预习复习,到了书店买一通过一个星期就不大会再去翻的图书,这就是我大一的生活。紧接而来的,就是挂科的痛苦。
第一个学期,侥幸没挂,但是好景不长,第二个学期一下子挂了三门,我记的很清楚,分别是:高等数学(二),高级语言程序设计(一)和大学物理实验(一),这次挂科让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后来,我不断的把旧债补起来,但是又时常欠下新的债来,许多科目我都是(一)要不及格,但是(二)都能顺利通过,如果我的大学四年就这样度过,那真的是非常失败非常没有意思的,好在,值得我一生庆幸的,我去听了中文系的课程。
在进入大学之初,我不是特别在意文学的,延承了高中的爱好,我选修了生命科学和文化人类学的课程,但似乎并不能使我的心变的充实。我依然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爱好什么,什么能使我快乐。幸运的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去旁听了一门中文系的课程,名字是:中国新诗研究。讲课的老师叫姜玉琴,南京大学文学博士,主修现代主义诗歌。在中国期刊网上可以检索到她的文章。她讲的第一个诗人,是法国的波德莱尔,法国现代主义诗歌的鼻祖,诗集《恶之花》的作者。一开始,在中学里根深蒂固了红色文学思想的我很不能接受她的观点,但是慢慢的,我被她上课的内容吸引,深深喜爱上了这门课程,和现代主义诗歌。
这种转变似乎是微妙的,但是我想,这和我在大学里当时的处境和心态是有关系的。在中学,我没有受到太多的挫折,一切都是比较顺利的,积极的,那时的我是红色的,激扬奋进的,记得高中语文老师在上一篇课文以后,问班上谁真的相信共产主义将来一定会实现(那篇课文的政治性比较强),别人没人举受,只有我举了手,因为那时的我,真的相信这一点。我高中只读过两部外国名著:小仲马的《茶花女》,高尔基的《母亲》,心中有一种英雄主义的情节,虽然在大学,在学业上受到了一些挫折,一些打击,但是这种英雄的情节却是不易磨灭的,所以在大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积极参加邓研会,并在学术部当部长,但是一切,在我听中文系的课程的过程中,慢慢的改变着。
那个时候,每个星期二的晚上,是姜老师的课,在从宿舍去教室的路上,真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晚上上好课,慢满走在上海大学里湖边的路上,回味那些余音绕梁口角噙香的诗歌和评论,是大学中最美好的回忆。
在此之后,我时常在中文系办公室的橱窗中寻找我想去听的课程,渐渐的我和许多中文系的老师熟悉起来,也认识了许多中文系的老朋友。除了姜玉琴老师之外,我最喜欢的中文系老师还有:主修女性文学,给我上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董丽敏老师;主修语法学,给我上现代汉语的刘焱老师;主修语言学,给我上诗词创作的钱乃荣老师;给我上外国文学史的张薇老师。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老师,我同样尊敬他们,但是对我影响最大的,是这几位。
如果说姜玉琴老师用她的学识和讲授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户,那么董丽敏老师则是为我充实了心灵。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被她娓娓道来,而且很有她自己的见地。听董老师上课是一种享受,虽然她出的考试题有时候比较刁钻,比如据说曾出过鲁迅《伤逝》中的那只狗叫什么名字,不过她的博学和口才,还是为她赢得了学生(包括我)的喜爱。印象最深的是听她讲张爱玲,我简直觉得笔记没法记,因为她说的很快,而且每一句都非常重要非常有道理,我真觉得应该用录音设备把她的讲课录下来,然后回去慢慢听。
姜玉琴老师,董丽敏老师更多是我的老师,而刘焱老师更像我的朋友。听她的现代汉语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曾在下课的时候给我们放马三立的相声,上课给我们看那篇通篇乱用成语典故的“小学生作文”,那时候她想跳槽去财经大学的对外交流学院(主要是上海大学年轻教师的待遇比较糟糕,行政对教学的干涉也比较多老师不少意见都挺大),上海大学给她设了不少绊子,弄的她很不开心。在一些上大做的不合适的地方和刘焱老师聊的比较多,相比之下,课堂之外的东西也交流的更多,她更像是一位朋友。
我现在能拼凑写格律诗词,主要归功于钱乃荣老师的诗词创作课。他对诗词的格律要求的很严格,那时候没次上课都有课后作业,就是一篇律诗,或者绝句,或者词,下节课要全部抄在黑板上逐一点评投票的,但是如果格律有误,就不能候选,在这种情况下,倒是逼出我一点格律诗词的写作能力,钱乃荣是一位和蔼亲切的老先生,人很好,自己的诗写的也不错,在他的课上,收获颇丰,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养成了一种写格律诗词的习惯。
能听到张薇老师的课纯属偶然。一次和文基班的同学一起听课,听完了一节中文的课程,接下来他们是中国古代史,上中国古代史的老师非常严厉,很夸张的样子,我本来就是旁听的,看到课是这样上法自然没有义务继续听下去,于是下课溜出来,跑去翻中文系的课程表,在办公室旁边就是张老师的外国文学史的课堂,人很少,加上我这个旁听的,一共才一个老师和三个学生,那种课上的非常惬意,讲古希腊文学古罗马文学的时候,老师拿各种绘画雕塑的作品分给我们传看,讲莎士比亚的时候,我当众朗诵那段经典的“是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严格问题……欧,美丽的莪菲丽亚”,张老师的讲课也非常生动,她讲到浪漫主义文学,讲到《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将到现实主义文学的《老人与海》,她的描述本身就和诗歌一样美。还清楚的记得她朗诵的那首《西风颂》,那句著名的“……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么?”,是那样的和我以往所想象的不同,是那样的有感染力!
曾在毕业前夕和中文系的同学聊天,那应该是我在大学里面听的最后一节中文系的课程了,接下来就要走出这个校园,走进另一个校园,很难有机会在这样聆听那美丽的回忆了,中文系有的同学怀疑学习中文的作用,是的,中文系的课不能如我的计算机课程那样,有比较直接的功用或者技术,但是,中文系的熏陶真真切切的改变了我这个人。当我走出大学校园的时候,我不再像走出高中校园那样红色,那样激扬奋进,但多了一些宁静和成熟。这些是中文系给我的,旁听中文系的课程,的确挤占了我不少学习计算机知识的时间,也实实在在的影响了我计算机的成绩,但是我不后悔,我如果只是在计算机学院学习四年,就这样毕业,就这样工作,我的生活会失去多少美丽的色彩,甚至我不会知道我失去了这些。或许我现在不会是一个教师,而是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是一个程序员,我当然不是说教师和程序员孰优孰劣,不能这样比,但是的确,我相信是中文系对我的影响,让我走了今天这条道路。
但是,正如前面所说的,学习中文系课程,挤占了许多学习计算机课程的时间。我的计算机功课一如既往的糟糕,这让我非常低落。在大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一度我非常热衷于网上交易,当时在大学的BBS上收相对便宜的二手手机,然后到易趣上面去拍掉,用业内术语叫搬搬砖头,少少的赚了一点钱,后来迷恋上中文系的课程以后就不做了,觉得花费了我很多精力,收入却没有想象的那样好,又要和许多素质不怎么样的家伙打交道,不喜欢,于是就慢慢淡出了“电子商务”行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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