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文浩,那是什么东西?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来了一个插班生。
一个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男孩,就坐在我旁边的座位。
“我叫张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的声音充满了友好。
他怯生生的回答说:“花文浩。”
“噢,世界上有姓花的啊?”当时我还太小,没有读过《水浒传》,不知道小李广花荣这号人物。“那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啊?”
“金陵小学。”他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说。
“金零,黄金的大鸭蛋是么?哈哈!”我咧开嘴笑了。
“陵,就是坟墓……”他猛然抬起头,怕生和羞涩的神情荡然无存,一双大眼睛闪着幽光,死死盯着我,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
请原谅我的胆小,我当场大哭起来。
“花文浩是怪物!”小同学们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
不是我多事,喜欢讲别人的是非,真的是因为我受到了太大的冲击,花文浩似乎很喜欢吓唬我。我轻声但急促的说:“他就坐我旁边,他的书包里有许多怪物,癞蛤蟆、一玻璃瓶蚯蚓、拳头大的蜘蛛,还有,还有一条蛇——太恶心了!我亲眼看见的!”
“我也看见过!”几个小朋友附和道。
杨静霆晃着大脑袋,奶声奶气的说:“那天下过雨,小操场积了水,我看见李竟和花文浩一起在那抓蛤蟆,两个人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什么!”李竟一下子跳了起来,“我怕他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和他玩儿呢?!”他指着杨静霆说:“你别恶人先告状,我那天明明看见你们俩去后山了,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我哪有!”杨静霆涨红了脸。
“就有,就有!刘洋超还和挖过蚯蚓呢!”
“我看到过王玥和他玩儿……”“卢睿也有……”“王璐和他抓过蜘蛛!”小同学们大着嗓门,开始互相揭发。还好,没有人诬陷我。
刘洋超紧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盯着李竟,李竟也回报以怒目。杨静霆脸红的像个番茄,大口喘着气。突然,他向李竟猛冲过去,大脑袋撞在了李竟的肚子上。导火索已经点燃,三个人扭打成一团。看到这情形,根本没人能够想到,他们三个平时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其他人也从互相揭发,急速升级为破口大骂,最终也三三两两厮打起来。男生拳打脚踢,女生咬人、扯头发、指甲挖。
只有我,满脸惊恐的看着他们,平时团结友爱的同学怎么现在都好像野兽一样疯狂?他们的眼睛通红,愤怒的挥舞着小小的拳头,有的人嘴角见红,有的眼眶乌黑,可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
“告诉老师,我要去告诉老师!”我清了清混乱的大脑。我努力的想要把自己从“吓呆了”的状态拉回来,我努力的想要迈出腿。
这时,好像有人在我脖子上呵了一口气,冰冰凉的。我一下子转过身,而我的背后……
当然什么也没有,你以为会有什么呢?
最终,校长和几个年轻男老师解决了这场混乱。
下午放学的时候,花文浩在校门口拦住了我。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他直截了当的问,声音比他的脸色还要苍白。
我怯生生的回答说:“这,是我姥姥给我的护身符……”
他的眼睛闪着幽光,死盯着我的脖子:“能摘下来让我看看么?”
这是一块铜币,比一元硬币略微大一些,正面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大龙,背面是几个古怪的符号,不着调是什么意思。我从小就戴着它,用一根不长的红线挂在脖子上,铜币就露在领子外面。姥姥说,只要不摘下这块牌子,很多东西就不能伤害我。
“我姥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摘下来的。”我低着头,手指绞着衣服说。
“摘下来!”他突然咬牙切齿的说,手里从书包中拉出那条蛇。
“不!”我从小最听姥姥的话,而且花文浩吓唬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并没有真的伤害过我。我昂起头,看着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把蛇在我眼前晃啊晃,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但拳头却握的紧紧。
我们就这么对峙着。
终于,他输了。他把蛇塞回书包,神色有一些疲惫。“”你姥姥姓什么?”
“袁……”
他仿佛恍然大悟,瞬间表情又转为愤怒,有带着几分沮丧,还有一些贪婪与渴望。
后来在一次冒险中偶然得知,姥姥竟然是唐代第一流术士袁天罡的后人,这块铜牌是袁天罡的护身法宝,而我也亲手将这宝物交还给了袁天罡。详情我会在之后的《推背》一文中交代。
“难怪不能上你的身玩儿……”他小声的自言自语。
“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好想和你一起玩儿。”他猛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闪着幽光,死死盯着我,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
请原谅我的胆小,我拔腿就跑。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是唱游课,郭老师又让我们玩那个“有样学样”的游戏。
大家按照座位,依次走上讲台,一边做一个动作,一边说:“大家跟我做什么什么!”大家便和他做一样的动作,一齐说:“我们和你做什么什么!”要求每个人不能重复前面人做过的动作。
我小时候一直在学书法和国画,所以轮到我的时候,我做挥毫泼墨状,说:“大家跟我写大字。”
“我们和你写大字!”
郭老师对我赞许的点点头,我跑回座位。
“下一个。”
花文浩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讲台,他走的很慢很慢,带着诡异的微笑。教室里的空气冷下来,仿佛要冻结住一样。
他站在讲台上,苍白的脸上残留着一丝冷笑,大眼睛闪啊闪。他像一个魔术师一样,讲右手向前一抓,仿佛将什么东西牢牢的握在手中。他高声说:“大家跟我——”他的语调充满了戏谑,还有几分不屑与淡淡的快乐。他猛然抬起右手,大张着嘴,摆动着脑袋,做了一个撕咬的动作,他用力“咀嚼”了几下,继续说:“吃老鼠!”几个女生当场哭了起来。
花文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猛伸左手,不知这次有抓住了什么。他用力的握紧左手,仿佛手中的东西在奋力挣扎,他一下将左手中的东西塞入口中,直接吞了下去。“哈哈,大家跟我吃蜘蛛!”更多女生开始大哭,也有人忍不住开始呕吐。
“大家跟我——吃蟾蜍!”
“大家跟我——吃蟑螂!”
郭老师大叫:“花文浩,你给我下来!”可是花文浩仍在左右凭空出抓着,不断往嘴里送。
“大家跟我——吃蚯蚓!”
“大家跟我——吃蜥蜴!”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回荡着花文浩疯狂而稚嫩的笑声,所有人脸上都写着“恐惧”两个字。女生止住哭,也没有人再呕吐,大家呆呆的望着他,郭老师也完全惊呆了。
曾晨,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女生箭步冲上讲台。她比花文浩高出一头,她一把将男孩推到一旁,她的脸应为愤怒而扭曲。她用右手比出刀的样子,“大家跟我杀花文浩!”她用全力将右手向下劈去。
有几个男生当时就跟着喊了起来:“我们和你杀花文浩!”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在发生变化,由恐惧转向一种难以扼制的愤怒。
与老虎关在统一牢笼的人,开始可能会吓得腿软,连站起来都用困难。可真正到了生死的紧要关头,明知道没有生还的可能,却还是要挣扎着做最后一搏。而在这个时候,人往往会处于一种狂怒的状态,心里一遍遍咒骂上天的不公平,凭什么世上这么多人,单单让自己以身试险,也恨老虎的强大与自身的渺小无力,怒气冲冲的叫喊着:“来吧,老子不怕你!”
这种愤怒,饱含着怨与恨。
而现在,我身边的同学,每个都点燃了怒火,他们眼睛通红,死盯着站在讲台边上的花文浩,每一个人都用右手比出刀的样子,用全力向下劈去。
“我们和你杀花文浩!”
“我们和你杀花文浩!”
“我们和你杀花文浩!”
花文浩脸色更加苍白了,他用鼻子哼出一声笑,说:“那——动手吧!”然后快步走出教室。
王超举着一根折断的板凳腿,凶神恶煞的大喝一声:“大家跟我杀花文浩!”便追了出去,愤怒的同学抄起扫帚、拖布、铅笔刀……大家不断的叫嚷着:“我们和你杀花文浩!”冲出教室。
教室里之剩下我和郭老师,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花文浩。
他下午没有来上课,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也没有,以后再也没有——他失踪了。
那天愤怒的小孩子们冲出教室,叫嚷着在校园里狂奔了两圈,却并没有找到花文浩的影子,他仿佛蒸发了一般。
大家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上课、下课、做作业、游戏打闹……再也没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踪,无论老师还是同学;也没有他的家长找到学校来。
我问班长:“你没发现花文浩最近没来上学么?”
班长一脸困惑的看着我——
“花文浩,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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