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静,龚亭宇 图/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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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艺术家、建筑师、社会活动家,还是好事者、名利之徒?今年夏天,日本森美术馆,艾未未第一次将其30 多年艺术创作历程进行了大规模回顾。接受记者采访时,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不带任何的情绪;拍照时,他快速连贯地变换着愤怒、大笑等各种表情,尝试着不同的姿势,像个调皮的孩子。他这样定义自己:“如果要在我的墓碑上刻一行字,应该写:一个经典的人格分裂的人。”
7月24 日,东京森美术馆的新闻发布会上,摇滚歌手左小祖咒睡着了。在场的人,除了说日语就是英语,他很难听得懂其中的只言片语。不知睡了多久,左小祖咒朦胧中听到熟悉的中文。“你对上海的楼房倒塌事件怎么看?”自称国内某主流新闻社的一位记者如此发问。
“这个楼房…………”慢条斯理做出回答的,是左小祖咒的多年好友,有着艺术家与建筑师等多重身份的艾未未。此次,艾未未在东京森美术馆举行了一场名为“起因于何”展览。
作为艺术家,2007 年德国卡塞尔文献展上,艾未未通过网络召集了1001个普通中国人,把他们带到格林童话的故乡卡塞尔,构建出名为“童话”的作品;作为建筑师,他是2008 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鸟巢”项目设计方案中标者——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设计公司的中方项目顾问;作为“洋漂”,他曾经在美国纽约生活十多年,也是《北京人在纽约》的副导演。
如今,艾未未成为海内外媒体追逐之下人气最高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之一。但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起因于何”竟然是艾未未30 多年艺术创作历程在美术馆的首次大规模个展。
关于艾未未,充满争议。在“粉丝”眼里,他是当代艺术家中“最有力量”的一位;但在一些批评家们看来,艾未未只是一个“艺术票友”,他的作品只是“很像艺术品”。就拿他最有影响力的“童话”来说,褒者(如一些欧洲媒体)把这个带1001 个普通中国人去卡塞尔的做法,称作“博伊斯之后欧洲最大的社会雕塑” ;贬者,评价这个初级的创意不具备基本的思想性和学术意义,只是靠金钱来堆积社会影响力。
“作为我这样的艺术家,我本人就是媒介,接受采访、写博客和我的作品,都是载体。我用这样的方式和公众取得交流,探讨如何搭成一个话语结构,这是我感兴趣的事情。”
说这话时,艾未未坐在自家大门口长桌的一头,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舔着他的手。
墙外开花墙内不香?
新闻发布会后,森美术馆为艾未未的个展举行了盛大的开幕派对。参加派对的,一共有1001 个嘉宾,似乎这在呼应艾未未曾经在卡塞尔导演的那幕“童话”。去派对之前,日本亲和艺术拍卖株式会社社长仓田阳一郎兴奋地和朋友聊起这个来自中国的艺术家。可惜,对方对于当代艺术并不了解,满脸茫然。“你知道鸟巢吗?他是鸟巢的设计师,也是最为出色的当代艺术家。” 话音刚落,朋友便说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一下。
“那是一个‘豪华’的开幕派对,日本当代艺术界几乎倾巢而出,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美术馆馆长、策展人、艺术博览会或画廊等的负责人,都是艾未未的粉丝。我们欣赏蔡国强等中国艺术家的智慧,但艾未未却是最有力量的一位,他对现实问题深度介入,他的作品足以震撼心灵。”仓田阳一郎这样评价。
在森美术馆展厅的中心区域是一件“水晶灯”的作品。早在首届广州三年展上,艾未未就做过一盏豪华的水晶灯,并和周围的脚手架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此次“起因于何”的展览中,水晶灯变成了半盏,周围有4条过道可以通往中心,正面的富丽堂皇,背面的突兀,侧面的含混,给观众以多角度的视觉效果。作品蕴含着艺术家本人对水晶吊灯的理解,也是对现代中国社会情况的折射。
26 件作品占据了森美术馆2000 多平方米的三个展厅,分成“基础形体和体积”、“结构和工艺”和“对传统的改革和继承”等几方面。其中有包括“蛇顶”等在内的6 件作品为最新的创意;而“ 中国地图”、“珍珠碗”和“普洱茶”等作品已是人们熟悉的艾未未代表作。这次展览是对艾未未艺术生涯的一次梳理回顾——有着艺术家头衔的艾未未第一次通过艺术展览证明自己的实力。
作为日本的重要艺术机构,森美术馆首次邀请中国当代艺术家办展。对于策展人Mami Kataoka 而言,艾未未独特的中国视角成为这个展览的最大卖点。开幕一个月后,艾未未和他的作品在东京受到诸多好评,Mami Kataoka 说:“人们都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艺术家。他的作品给年轻艺术家很大的影响,我们在日本根本找不到这样出色的艺术家。”
但在国内,人们对于“起因于何”的认识仅仅限于几百字的消息。国内艺术界对该展览反应冷淡,甚至不乏异见。北京的一位独立策展人认为,艾未未的作品没有任何的独创性,昂贵的材料,巨大的规模以及在欧洲的影响对艾未未在日本的名气都有提升作用。曾担任广州三年展的一位策展人则告诉记者:“艾未未的创作,因为简单、没有深刻的思想而容易被人接受。”
耍阴谋还是真性情?
有人将中国当代艺术家分为两类,一类以蔡国强、徐冰为代表,长期在海外打拼,并逐渐具有国际知名度;一类以张晓刚、岳敏君、方力钧、王广义为代表的“中国当代艺术F4”,一直在国内生活创作,因受到国际艺术大展和市场的追捧而功成名就。
艾未未似乎游离于这两类之外——虽然也有在纽约的经历,但回国之前,成就不大。采访过程中, 艾未未把自己概括成“流窜犯”。
艾未未曾经是中国现代艺术原点“星星画会”的成员,在上世纪80 年代初前往美国。1988 年,他成功地在美国举办了《旧鞋、性安全》的艺术展,这是中国人在海外举办的第一次观念艺术展。在纽约,他居住的地方叫东村,当时不管黑道白道都会敬他三分,他也就有了“东村教父”的称号。阿昌转述了一个段子:在拍摄《北京人在纽约》时,剧组的一个人下飞机后钱包被偷了,艾未未让他回忆钱包大概在什么地方不见的,一个小时后,钱包回来了。
上世纪90 年代,进入中国当代艺术家出国的高潮期,艾未未却决定回国。1993 年,艺术家徐冰搬到纽约时,刚好赶上艾未未计划搬回北京,就把他的东村7 街的房租合同转到名下。“他一直想手绘一张纽约的活动图给我,把我爱去的地方标出来。这图是他非常想画的,所以画起来就极认真。后来我就有了一张上面标着‘Gay 吧,进去注意’、‘圣玛可书店,艺术书好’,或者一碗面条、两根筷子这类小画的地图。”徐冰这样回忆。
回到北京后,艾未未主编出版我国第一套前卫艺术刊物《黑皮书》、《白皮书》、《灰皮书》。在草场地租地建造的院子里,他已经生活工作了差不多十年。
草场地有家叫作“有间云南菜”的小饭店,是艾未未经常光顾的地方。在附近工作的人,有时会看到他在这里招待瑞士藏家乌里·希克。有人说,正是这个在瑞士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两个重要的事件中帮助了艾未未:他邀请艾未未参加上届卡塞尔文献展,“童话”呼之而出;他促成了艾未未与赫尔佐格和德梅隆的合作,成就了现在的“鸟巢”。
在策展人舒阳看来,将1001 个人带到卡塞尔去的“童话”,是艾未未艺术生涯的一个转折点。从那以后,他更多的是用激进的方式看待社会问题。
“ ‘童话’是那届卡塞尔文献展上的最大亮点,也让艾未未进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创作纬度。他的创作不再局限于一个个静态的作品,而是深入到社会问题,有点像那个先做艺术后来又搞社会活动的博伊斯,”舒阳说。
北京另外一个独立策展人则对记者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他在利用反对和揭露赢得眼球,从而追求更大的知名度,乃至金钱。
艾未未的真诚受到国内同行的怀疑,但他的知名度和作品的市场价格都在提升。10 月,一个更大规模的艾未未个展会将在慕尼黑举行,主办方是慕尼黑Haus der Kunst 美术馆。
关于朋友“老艾”有个很经典的段子。一个炎热夏天的一个夜晚,几个朋友在老艾院子里乘凉,男男女女都在喊热。老艾说:“太热了,我都没穿内裤。”于是,大家起哄,都不相信他说的话。他马上转过身趴到台子上,哗的一下脱下裤子,露出白白的屁股,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一阵大笑之后,老艾才把裤子穿上。
采访时,艾未未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不带任何的情绪。拍照时,他快速连贯地变换着愤怒、大笑等各种表情,尝试着不同的姿势,像个调皮的孩子。最早用“人格分裂”形容艾未未的是他本人。他说:“如果要求在我的墓碑上刻一行字,应该写的是——一个经典的人格分裂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