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第一次带新生队。训练结束，晚上回来的时候，有一个队员发信息对我说：“师兄，我觉得这样避重就轻地用片面的话去证明一点道理，这样的辩论有什么意思？而且既不能讨论政治，也谈不了经济，我觉得没有意义。”
末了，他很尖锐地问道：“师兄，当年你就是因为觉得这样很爽所以就坚持了下来吗？”
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很新鲜。可能离开发蒙的阶段有些久了，差不多忘却了自己当初是否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疑问。只是即使是有，当时也没有师兄师姐可以询问。而向来视辩论如不务正业者的师长们，就更不可能成为解惑的对象。所以纵然有过，憋在心里，久之也就全然不记得了。
新鲜归新鲜，信息还是要回的。于是我就开始琢磨，是不是这几天的训练，让他们觉得太过辛苦，又或者急于求成，让他们不堪重负？确实，以他们的基础，要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从几乎没有辩论经验，到能够上场比赛，这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所以如何立论也好，怎样破题也好，统统不作为重点。训练的内容，只有看比赛、写立论、打小品。让他们能够顺畅地发言，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的方法也有反作用，何况新生们越接近90，个体意识就越强。如果他们有什么固有观念，一时就很难改变。而且毕竟应试教育久了，思路不够开阔，也是正常。所以对于我可能习以为常的立场转换练习、对辩、诡辩、归谬法，会有人觉得心怀抵触，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我总不能严辞教训一顿，让他打消这类想法：这显然是下策中的下策。加上这个问题我也没有仔细琢磨过，所以我就思索了起来。
其实有不少人旁敲侧击地问我，为什么要坚持着这个爱好。假如我现在在队里受到一些尊重的话，肯定不是因为我辩论的能力有多高，而是因为待得久——也就是所谓的“坚持”下来了。可是这个问题让我很是疑惑了一阵子，因为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
现在我终于发现，旁人如是看我，我自己却浑然不觉。因为我觉得有趣，所以便一直参与其中。至于“坚持”什么，那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待了这么久，不是坚持的功劳，而是有趣的功劳。就像玩游戏的人乐此不疲，喜欢工作的人加班加点，一个道理。我们也会奇怪为什么那些人一玩起游戏来就不知道白天黑夜，一工作起来就不知道晨昏颠倒，在他们自己看来，可能是再正常不过了。或许他们还会反问：“嗯？这事需要坚持才能办到吗？你怎么会这样想？”
所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原因就在于两种人的理念好像从根本上就已经有了分歧。《士兵突击》里有一个场景，特种兵许三多第一次参加打击毒贩的军事行动，近距格斗打死了一个毒贩，结果让他大受刺激，怀疑自己接受的训练，是否让自己变成了一架麻木的杀人机器。为了摆脱这个梦魇，他要求退伍。旁人劝阻他，可是大队长却说：“都不用说了，他质疑的是军队存在的意义。”
对我们而言，这一切都何其自然。辩论其实倒是次要的，我也根本不在乎说服了谁，除了混过几顿饭吃，我似乎也没有因此而获得过什么“好处”。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这种乐趣远大于接受训练，甚至赢一场所谓的比赛。其实我越来越不喜欢看辩论类的节目，那些打着论辩旗号的东西，双方喋喋不休非要争一个高低长短，丝毫不认为对方有甚可取之处，只觉得自己所说的是真理——其实辩论有何真理可言，越是思考得多，越觉得自己的偏颇。
我现在所认为的辩论，真真正正地只是一种说话的技巧。但是这个未必能被新队员们所理解：因为他们看到的是我们“巧舌如簧”，是“面不改色滔滔不绝”，是 “一条死胡同走到底”。用尽了口舌之利，去辩护一个或许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值得证明的“歪理邪说”。所以他们问：这样说话，有意思么？
唉，其实我们说话的时候，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偏颇、自己在诡辩、自己在硬撑——假如真有人以为自己持的就是真理，那就完了。所以辩论赛，无非是娱乐大众而已。就像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爱秀S身材让别人呕吐，一个道理。
大队长让许三多离开了训练基地，去旅游了一个月。许三多发现，他已经无法擦去军队留在他身上深深的刻痕，所以他看到被特种部队打包退回的战友还在刻苦训练，只为寻找自己的那份坚持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他说：“看来看去，还是这里最适合我。”
于是我给提问题的队员回信：“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太理想化了总是不完美的，有的人喜欢，也有的人不喜欢。我不会强求你一定要怎样去做。只是对我而言，这里有我的朋友，有我的乐趣。”
大概，我也觉得，只是因为这里适合我。 |
发表于 2007-12-27 16:33:56
发表于 2008-8-9 13:43: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