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七夕》 朱淑真
七夕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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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华如箭堪惊,忽而又至七夕。
最近几日的天气尤为炎热,全然没有柳七郎《二郎神 七夕》中“炎光初谢”、“乍露冷风清庭户爽”这般景况。回首遥望,天公当真不作美,寥廓天外,又浓云如织,不见半点星光、月色,更逞论什么寻觅牛郎织女渡银汉。
去年七夕前的时候填了一首《鹊桥仙》,近年是否会再填关于七夕内容的词呢?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有这个打算的,然而能否填出来,确是未知。。。
今天恰好在翻《断肠词》,又恰好看到了这首非常应景的《鹊桥仙》,心有所感,于是就贴了出来。
古往今来以七夕为题材的作品实在是太多了,然若论情旨缱绻,则必推长短句——“情有文不能达,诗不能道者,而独于长短句中,可以委宛形容之”(《铜鼓书堂词话》)。而其中最富盛名的大约是秦观那首《鹊桥仙》了。不可否认,秦作清新婉丽,情致缠绵,而将其推至传送千古地位的原因,不啻是那句格高韵远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一句便宕开思路,独出机杼,把似乎俗世间耳鬓厮磨的情感升华至一个从未有人思及过的境界,如椽之笔堪称千古一绝。
可有时候格外高远,也易感高处不胜寒,更显飘渺虚无。在秦词而言,似只要是情之所在,纵使隔如参商、终年难聚,也无甚要紧了。然而真的无所谓了吗?即使两情久长,又有哪对情侣甘愿山遥水远,离别多而欢会少呢?纵使雕栏玉砌,锦衣玉食,天上人间,也应敌不过蚀骨的思念,抵不过最简单的朝夕相对。
不论怎么说,秦观是男子,是士大夫,于他而言,家国天下事,件件都重于情重于爱,是故,他可以超脱潇洒地“两情久长”。亦因此他的《鹊桥仙》,高奇无匹,却曲高和寡。
朱淑真的“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才应该是真正摩挲我们心底最柔软处的句子。如果说秦词可以令所有人如闻惊雷,那么朱词则该令感同身受者潸然泪下。因为她是用一种女子于爱,最纯正的追求,来品咂其中真味;她是用与无数平凡痴儿女一般的口吻,来述说她自己,对于爱、对于情的理解——既然是真情所在,为什么不能眷恋于朝朝暮暮?为什么不能流连于花前月下?为什么不能耽缅于耳鬓厮磨?正如牡丹亭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而不可与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尽管夸张,尽管俚俗,确最能引人共鸣 。
红尘韶华里,我就是要品尽世间炙烈赛曦和、诱惑若罂粟的情感,只因情之所至,方知此生为人而非木石。
七夕之夜,银汉耀辉,或许星宿有感,愿位这对千古痴儿女掌灯引路,故而格外璀璨;又或者,牛郎织女的离肠恨泪莹莹然坠于河汉中,濯亮了漫天星斗。
七夕之夜,起一声檀板、吟一首清词、舞一曲胡旋、斟一盅薄酒,茹饮满满一杯《鹊桥仙》的忧愁,涉过岁月缅邈的水湄,遥祝百代前那个惊才艳艳却自命运多舛的薄命红颜。
七夕之夜,欲盖星光为被,枕《断肠词》入眠,望梦中相会,汲水银河,煮酒蟾宫,醉话诗词。 |